仇不恃听她这副语气明显是信了宁慎之的话,认定了自己会欺负仇希音,不再辩解,只有些麻木地听着。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才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为什么却还要事事讨好仇希音?还要被太子哥哥的小姨押着去讨好仇希音?
    明明表哥不肯娶她,她都嫁不出去了,怎么宁郡王会突然瞧上了她,还那么听她的话?
    太子哥哥从来不会听她的话,只会叫她听话,现在又遣了苏家的小姨来叫她听话……
    仇不恃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苏家全家上下都被拿进了镇抚司,苏妃更是被打进冷宫赐了毒药,她自不会将一个苏氏放在眼里,看在萧寅的面子勉强忍了会,不耐道,“你先回去,我困了”。
    仇不恃说着甩袖就走,苏氏气了个仰倒,她很小的时候苏妃就已宠冠后宫,连着本已渐渐没落的苏家也繁盛起来,养得她的脾气比苏妃更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只形势比人强,她再气也得忍下去,打定了主意,找到机会一定要恶狠狠向萧寅告上一状,又戴上兜帽,挑着僻静的小路出了大相国寺不提。
    ……
    ……
    那边仇希音很快追上了宁慎之和凤姜,行礼过后,直接道,“我不需要你帮忙”。
    她巴不得萧寅被关一辈子,会答应托莲生帮忙,不过就是做出个好姐姐的样子,以后对仇不恃下手时才不会惹人怀疑。
    宁慎之默了默,开口,“储君是国之根本,就算没有你,过段时日,我也会求皇上放太子出来”。
    仇希音,“……”
    更生气了!
    “随便你”。
    仇希音扔下一句,绕过他们快步往厢房而去。
    凤姜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生气了?难道说我们这横插一手打乱了她的什么阴谋?那幅画,一看就很有阴谋的感觉啊!不如我们去捉了那个十九来,严刑拷打一番问问上面画的是什么?”
    “不必”。
    凤姜怀疑看向他,“难道说你也有什么阴谋?”
    “你马上就要走了,京城的事,你不要插手”。
    凤姜耸肩,好吧,他担着个边疆守将的名头,明着插手什么储君皇子的事确实不太方便,嗯,还是瞧瞧有没有机会暗搓搓搞点破坏好了,唉,这么一想,突然就有点不想回凉州了呢……
    ……
    ……
    下午回去的路上,凤夫人邀请仇希音去宁郡王府玩,仇希音委婉却十分坚决的拒绝了,凤夫人自然不好勉强,自去与凤姜说不提。
    凤姜心痒痒得不行,又亲下了帖子请仇时行和仇太夫人。
    不想仇太夫人虽来了,却没带仇希音和仇不恃,他也只好算了。
    腊月初八,宁慎之提着荣和长公主亲手做的腊八粥进宫陪孝成宗一起用,期间为萧寅求情。
    孝成宗膈应萧寅母子膈应得不行,虽勉强同意放他出来,却不许他再上朝听政,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总之,在他气消之前,他都不想再见到萧寅!
    萧寅出东宫后,在孝成宗的寝宫外跪了一夜。
    初九,苏家众人于东市行刑,其中苏六及协助苏妃成事的苏母五马分尸。
    孝成宗等不及要让害他的人得到报应,赶着在腊月就要叫苏家的人死,连年都不许叫他们过。
    跪了一夜的萧寅前去送断头酒,仇不恃也去了,苏氏三族男女老少总计八十七人,孝成宗这次气狠了,连苏家爷们纳的妾侍和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
    行刑期间,萧寅数次痛绝晕倒,却还是勉强自己看完了全程,与仇不恃一起亲自为苏家众人收尸,称苏家做错了事,理该受刑,只他身为人子,不能因为亲人犯错伏诛就不顾人伦孝道,理当为苏家众人收尸安葬。
    苏家获罪行刑是继谢探微和凤知南的婚礼后,京城最热闹的事,当天全京城四分之三的百姓都去看行刑了,听了萧寅的话,成片成片地跪下山呼太子仁善。
    全程陪同萧寅的仇不恃是被小珠扶着回府的,一回来就病倒了,接连几天高烧不断,还说起了胡话,仇太夫人和仇老夫人心急如焚,一天几趟地去看她。
    萧寅也来了几次,仇太夫人生怕他过了病气,根本不敢让仇不恃见他,他只得在外面问几句就走。
    腊月十二,凤姜一家回凉州,仇希音一大早就收拾好,骑马往城外灞桥而去。
    凤姜一行却已经到了,灞桥前后挤满了人,皆是来给凤姜践行的,他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自然无数人追捧。
    仇希音没有停留,绕了点路,直接往十里长亭去了,五里短亭那边肯定也守了很多人,长亭那边人应该要少一点。
    仇希音猜得没错,十里长亭里只有一个萧寅,在看清萧寅的一刻,仇希音就勒住了马,掉头往回走。
    不一会,跟在她身后的兰十九微微加快速度追上她,开口道,“姑娘,太子追过来了”。
    仇希音加快马速,后面追得更急了,她索性勒住马,调转马头,冷着脸等他靠近。
    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萧寅瘦了许多,面色青白,满脸颓伤憔悴之色,见了她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来,“小师姐”。
    仇希音冷冷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萧寅似是被她冰冷防备的口气伤到了,默了默才苦笑道,“就是想谢谢你,若不是逼不得已,我绝不会——”
    仇希音打断他,“恃姐儿是受了惊吓才会高烧不断”。
    萧寅愣了愣,苦笑点头,“我知道,只我亦是不得已,否则绝不叫她随我一起去”。
    仇希音冷笑,“短短两句话,我倒是听到殿下说了两次不得已,我不懂殿下那些家国大事,更不懂殿下的不得已,我只告诫殿下一声,望殿下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婚约,那幅画的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萧寅笑容更加苦涩,“我自是知道的,那幅画早就在我手中,我却一直没有拿出来,你该当知晓我的心意的”。
    “一直没有拿出来?那殿下怎么不一直下去?”
    萧寅下意识想说自己是不得已,又死死咬住嘴唇,仇希音烦躁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算了,恃姐儿这番吃了大苦头,你以后好好待她”。
    萧寅脱口道,“恃姐儿,你一直在说恃姐儿,如果没有恃姐儿——”
    仇希音厉声打断他,“殿下慎言!”
    萧寅抿了抿唇,倔强盯着她,“那时候在宁郡王府,你也是在场的,明明定下婚约的该是你我才对,父皇竟因为你生得好,说什么我配不上你——”
    仇希音再次打断他,“别说了!”
    萧寅眼圈都红了,却还是倔强地定定盯着她,“我要说!明明你才是姐姐,父皇却跳过了你,为我定下了恃姐儿!
    这些年,我一直恪守本分,从不敢逾越半分,以后我也会恪守本分,不叫你为难,不叫你与恃姐儿姐妹反目,只你却也要记住,记住我,我——”
    萧寅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仇希音眼圈也渐渐红了,心底却平静无波,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这许多事,她又早早与宁慎之成亲,萧寅从未和她说过这些,只他待她的确是亲切温柔的。
    她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自她嫁给宁慎之后,连仇老太太待她都是亲切温柔的,或者换句话说,自她嫁给宁慎之后,除了谢氏,谁又敢给她冷脸看?
    萧寅的亲切温柔估计与其他人的亲切温柔也并没有多大区别,大半都要归功于宁慎之,所以宁慎之死后他就再也顾不上“亲切温柔”,借仇不恃的手除掉她的孩子,斩草除根!
    而他此时的“真情流露”,也许有一两分真的是“真情”,大半却还是要归到那位大权在握,又对她另眼相看的宁郡王身上。
    她以前倒是不知道他身为一国储君竟能卑劣至此!
    仇希音红眼瞧了他一眼,实在不想继续听他腻歪下去,勒转马头扬鞭而去,她听到萧寅追了一会,又放弃了,毕竟这般隐而不发可比纠缠不休更能得女儿家们的欢心。
    如果她是仇不恃估计这会子早就信了他的“情深不悔”了吧?以后他再有类似的事求到自己头上,约莫也是不忍拒绝的吧?
    仇希音纵马跑了大约一刻钟,就见凤姜和宁慎之并辔而来,勒住马停了下来。
    凤姜二人很快到了跟前,下马行礼,仇希音只好也下了马。
    见礼毕,凤姜笑道,“我本以为仇姑娘气得不肯来送我们了”。
    仇希音笑笑,问道,“夫人她们呢?小舅舅和公主没来?”
    “她们坐车慢,在后头,你小舅舅忙得要命,昨天才来,刚才送到五里亭,就赶回去了”。
    凤姜说到这愤愤一击掌,“关键是阿南!那四眼儿忙,她又不忙,都不肯再送送我,非要和那四眼儿一起回去!”
    仇希音失笑,刚刚与萧寅周旋的郁气也去了些,“小舅舅也就现在忙一些,等外祖父和大舅舅好起来,他就要闲下来了。
    他之前和我说过,成亲后是要随着公主去凉州的,只谢家出了些变故,只怕要委屈公主几年,等表哥出了孝,接了书院去就好了”。
    凤姜眨眨眼,“那四只眼真这么说的?”
    “如假包换,公主也是知道的,没和你说吗?”
    凤姜,“……”
    能不能别说着说着就扎刀子?
    仇希音屈膝行礼,“那我去前头寻夫人和安姐儿了”。
    凤姜伸手要搂她的肩膀,兰十九上前一步,手中的马鞭抵住他手掌。
    凤姜嘿了一声,也不生气,收回手笑嘻嘻道,“别走啊,仇三妹妹,我就稀罕你陪我说话,来来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你嫂子她们马上就追上来了”。
    仇希音迟疑,宁慎之忽地开口,“你哭过?”
    仇希音下意识反驳,“没有”。
    随即神色一冷,抿了抿唇,别过脸去。
    凤姜用肩膀撞了撞宁慎之,“什么哭过不哭过的,风这么大,三妹妹一大早骑马骑这么远,眼睛吹红一点不是很正常?”
    他说着朝仇希音俯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三妹妹,咱们走,我和你说几句话”。
    仇希音心头微动,加快步子,两人将宁慎之几人丢出老远,凤姜才笑嘻嘻开口道,“三妹妹,我就要走了,想送你个东西,却又不知道送什么,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
    仇希音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都有了,只除了一样,”凤姜说着转眼看向她,目光如春水柔和,“而那个,只有仇姑娘你能做到”。
    仇希音没有接话,凤姜叹了一声,“仇姑娘,苏家,是不是你也有一份力?”
    仇希音心头一跳,面上却越发冷静,“没有”。
    凤姜睨了她一眼,笑了起来,“我又不想去跟苏家或是太子殿下告密,仇姑娘提防我做什么?”
    仇希音沉默,凤姜又睨了她一眼,“没有就没有吧,不过那位和你十分亲近的楚大人这次动了不该动的人,约莫危险了。
    凤家人都一个脾气,于始虽不是凤家人,但骨子里那精忠报国的秉性是一样的。
    苏妃敢叫你罚站,他就敢除了她贵妃的尊位,楚阆这次叫苏家人诛灭三族,算是苏家罪有应得,他也不会有过多的动作。
    但,据我所知,楚阆这次扳倒苏妃和苏家,用的好几个人证可都是邓贵妃想法子给他找来的——”
    仇希音面色微变,凤姜竟然连这个都能查出来!
    凤姜紧紧盯着她,“那位楚大人,若他真的就一心做个不怕死的强项令也就算了,可他现在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储君身上,想捞一份从龙之功,于始怕是容不下他的”。
    仇希音冷笑,“你说的我听不懂,不过我倒是想问一问,你说这么多是想要做什么?”
    凤姜抬起手狠狠一指头弹上她额头,“傻姑娘哟!”
    仇希音结结实实愣住了,半晌才觉出疼来,用手捂住额头,用力瞪他,“你做什么?”
    凤姜见她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一副炸毛的警惕模样,哈哈笑了起来,“仇三妹妹,你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着实,着实可喜可爱,我现在倒有些理解了于始为什么非你不可,这么多年都不成亲,就为你等你长大了”。
    仇希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姜肃容,“我想说,你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就坦白和于始说,你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你看苏妃不顺眼,何必绕来绕去地绕那么大的弯儿,直接让于始解决了她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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