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用手揉额角,这猴子中午时候还在自己面前睡得人事不知蹬被子流口水的,现在还说什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简直没有下限。他旁边的管敬也是阴郁,就这么个蠢货,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口大话,居然就能把水溶迷得神魂颠倒!而且面前跪着的废物到底是能做什么!居然被一个蠢货抓了个正着!
    林安乐说的那叫一个热闹,跪着的火头倒是满脸大无畏,梗着脖子把头歪向一边做忠贞义气状,满眼尽是不屑——估计他也觉得林安乐挺蠢的。
    水溶用手压了两下林安乐还是坚持要把自己的英勇叙述完,没办法只能使眼色示意咱们私下继续,这才又重拾威严。
    “火头,你对此可是有什么解释?”
    火头还是头梗梗的,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歌颂蛮族夸扬自己奸细的身份有多么伟大,“我为我的民族效劳,这是我最自豪的事情!若不是我的民族还需要我,我不愿意在这里待哪怕一刻!这里充满了你们这些狗爪身上的臭味!”
    水溶还没说什么,林安乐冲上去就是两脚,“你个死奸细嘴还脏,看我打不死你!”火头手脚皆被缚着,一脚下去就没了平衡趴在了地上,但是还是骨气硬,一边挨打一边骂。
    一时间帅帐里面倒是热闹,水溶又忍不住抚额。
    管敬已经要忍不住骂娘了,棋子这种东西一抓一大把,一个毁了当然可以再找一个,但是废弃棋子当然要赶紧销毁,否则暴露了棋手就是得不偿失了。
    “清诚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还是把这火头压下去审问一番然后再做处置如何。”
    水溶正看林安乐在下边上演全武行快把火头打死了,别人是自己的下属,这么没个规矩自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是挨了军棍也没的说,可遇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猴子可就什么招数都使不出来了,严肃脸都不舍得板太久。
    况且看着天色马上就要亮了,想着抱着猴子回去赶紧睡一觉,省的明日又睡不够整日里怏怏不乐,听管敬这么说便招了招手示意押下去吧,而后自己上前把林安乐揽在怀里安抚。
    管敬临走时回头,林安乐在水溶身边噘.着嘴似乎在责怪水溶什么,手心都要攥破。回头看前边不好好走路骂骂咧咧还要挣扎的火头,上去就是一脚,这可是和林安乐那三脚猫不一样,登时火头就一倒没了力气,被两边的人拖着走。
    废物!
    管敬难得大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火头还是林安乐,又或者是在骂自己。
    林安乐确实是在责怪水溶,嫌他把那奸细早早的拖了下去,不让自己打个尽兴。
    “你再怎么用力气也不是内行,军里又审问的高手,还不知道把那火头怎么处置,只能说受罪是没得少的,而且都是那种时时刻刻受苦还看不出来的,不比你这样用力气还自己手疼脚疼来的省心爽快。”而后笑着亲一亲林安乐的手,“你今晚可是大功臣,而且还为我出头可真是感激,手疼不疼?困吗?咱们回去睡吧。”
    提起这回事林安乐突然就又被戳中了沸点,兴奋的连埋怨的忘了,拽着水溶嘴里叭叭叭又开始了“我今天可真是英勇的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当时你不在啊可是......”
    水溶微笑着听,这只猴子努力了这么多,总该有一个合格的听众。
    ☆、第56章 遭白眼安乐终翻身,年关将近夜袭反扑
    遭白眼安乐终翻身年关将近夜袭反扑
    林安乐其实是一个相当知足的人,大事不用他小事他不屑,整日里带着阿元走过来逛过去。军营里都是血性汉子,喜欢就是喜欢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开始时候那叫一个排挤啊,不就是一小白脸么,打仗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轮得到他来这体验人生了还。这种情绪蔓延的速度随着林安乐名声的传播加快,林安乐到哪都是大白眼,指指点点,看看看这就是那个京都来的废物浪费粮食还没个鬼用真是不知道这种人来这里干什么最好让蛮族宰了才最好。更有甚者,实在看不下眼故意去撞林安乐一下,胆子大的直接上去指着林安乐的鼻子尖就骂,五湖四海来的将士嘴里都是方言,人家骂完了身心舒畅的走了,林安乐在这头还呆呆愣愣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次两次还有点犯懵,三次四次可就醒过神来了,合着小爷就这么不受待见啊。
    人家又高又壮,一个两个的随便拎出来小腿都赶得上林安乐脖子粗,别说一拳头了,一巴掌下去林安乐的头都能肿起来。武力虽然不行,可嘴上功夫可是磨的透透的,你来一句我回你十句,别管能不能听懂你说什么,你来你的我走我的,反正就是骂你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大家伙的日常生活除了吃喝睡训练巡逻,在林安乐的小白脸的形象确立之后又多了一项,那就是看林安乐吵架。排好了班啊,今天你来明天是我,谁也别争谁也别抢人人都会有机会亲口骂两句,别怕性子急脾气暴,周围咱围了一圈呢,只要你上我们保准把你拉回来,就上嘴绝不动手,把将军的小心肝打出来个好歹违了军纪不说还有可能会遭受明明暗暗无数的报复,咱们虽然是粗人,但是有脑子就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事情!
    所以林安乐亲手捉了奸细这码事情爆出来之后,林安乐真是感受了一把从冬天般对待敌人到如春天般对待朋友这种强烈的对比。
    以前走出帅帐一段距离之后冲上来人肯定是找茬的,不动手倒是还好说上来就是听不懂的叭叭叭一串,配以狰狞的表情以及鄙视的眼神攻击,伤害力无限加,旁边跟着阿元都吓得脸色发白。
    现在走出帅帐一段距离冲上来人就是一个拥抱,还是听不懂叭叭叭一串,但是陪着熊掌一样的力气在肩膀上好哥们似的拍拍拍,拍的吐了血之后大笑着转身走了并且还示意下次再见。
    林安乐真心觉得还是以前的日子比较好过,来吧,让我继续当一个战斗力爆表千人恨万人憎的小白脸吧。
    管敬看着林安乐天天得意洋洋走哪都受待见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特别是他明明心里喜得乐开了花还要蹭在水溶怀里说什么好烦恼好嫌弃的样子,手里的书都默默的不知道撕碎了几本。
    忍不了了,这个人,该处理掉了。
    蛮族在冬天渐渐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显露疲态,缺少粮草让蛮族的战士们都浮躁而且少了战斗力,在几次严防死守没有让蛮族抢走边关周围村庄的粮食之后,终于表现出了颓势。
    边关的冬天简直冷的让人心里发颤,这对于坚持自己是一个来自扬州的娇弱小公子的林安乐来说不是特别好熬。
    天知道他只在扬州待了现在已经几乎没有记忆的五年好么!京都的冬天也不怎么暖和好么!还有根本也不娇弱好么!吃大肘子吃到想吐的时候再来摸着良心说自己是一个小公子好么!
    林安乐身上裹着大棉袄还有野兽皮毛整日里窝在帅帐里面不愿意出去,阿元都比他活灵。
    在来了这里之后或许是每天跟着林安乐出去跑的缘故,阿元已经外向了很多,可以笑的牙齿露出来雪白雪白,新来的火头是个很好的人,天天给阿元偷偷塞吃的也会接,然后自己只啃一点点,剩下的一半留给图拉一半留给林安乐。
    这不是,大早上就默默的磨蹭进来,把手里的半个糖饼摆在林安乐的眼前。
    林安乐倒是不客气,把被子挪开一个小缝,小心翼翼的手挪出去一点拿饼,拿到立即缩回来,就这还冷的抖了两下,只恨不得眼睛都塞进被子里面。
    “阿元这饼真好吃啊!你过去那边那边有糖,只有一点了,特意给你留下的。”
    阿元看林安乐没有出来起床的打算,自己蹬蹬蹬的跑过去拿起糖塞进嘴里,舍不得咬碎只是含着,一会转到脸这边,一会转到脸那边,像一只肥嘟嘟的仓鼠。
    林安乐只眼睛在外边,看阿元这样笑的连人带被子都在抖,像一座不停抖动的小山。
    阿元不知道林安乐在笑什么,他也不介意林安乐笑他,含着糖又蹭过去扯林安乐的被子,示意要他下来,一起出去玩。
    林安乐前一日刚有些发烧,本就不愿意动现在更是下床都不乐意,又扭了扭,“阿元你坐一坐,我可是不想出去了,这天多冷啊,我都病了。”
    阿元对林安乐摆了摆手,今天外边不冷的,又做了一个出汗的动作,这是图拉教的,生病就要多动一动,出汗就病好了,然后又去扯林安乐的被子。
    林安乐还在扭,万分不乐意,“阿元你什么时候觉得冷了,我可是冻坏了,乖啊,坐着去。”
    阿元不干,上前要去把林安乐的被子拽掉,林安乐虽然是三脚猫,但是比阿元顶用的多,和阿元闹了半天把阿元裹进自己的被子里一起暖着。确实暖和,阿元也就不想着出去了,默默的扣手指吃糖。
    水溶和图拉进来就是这个样子,两个人像是两颗裹在被子里面的土豆默默的蹲在床榻上,一个土豆瞪大了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另一个土豆歪着头昏昏欲睡。
    图拉脸一黑上拉阿元哄着回自己的帐篷,水溶上前把林安乐的脑门弹了一记在他旁边坐下。
    “你不是冷么,阿元从外边进来怎么就不嫌弃了,不害怕严重了又发烧,这是忘了昨晚难受的哼哼唧唧没个消停了不是。”
    林安乐挪挪挪到水溶旁边,把头挤到他脖颈旁边,亲昵的咬一口蹭一蹭,“知道了你对我好,这是吃醋么,你若是想现在也来我被窝待着,你就算是身上再冷我自是不嫌弃。”
    水溶没好气的把林安乐又裹了裹,“快得了吧,你又闹起妖来我可是受不住,昨晚就是一夜没睡,今天再来你可就有借口了,就是你就是你都怪你水溶解就是你凉着我了!”
    水溶特意学林安乐的声音说话,林安乐笑着打滚。
    “这都要过年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这个问题林安乐其实已经问了水溶很多次了,“我想姐姐还有师娘,爹爹和老师,你府里的洋鬼子厨子,还有那家很好吃的馄饨。我甚至很想府里的那只老花狗,它总是舔我的手。
    前几日接到了家书,爹爹还就是那么几句话,老师装的可严肃其实想说的话都托了师母,姐姐还带过来她亲自去求的平安符,就连姨娘,她不认字也不会写字,都坚持自己拿笔画了要我好好吃饭的图给我。
    我走的时候她还与我闹了好久,怎么也不愿意我来,我也想她了。”
    水溶摸一摸林安乐的头顶,“很快了,这个冬天过去,我就带你回去,咱们还去吃遍京都,我这次带你亲自去宫里吃,那个味道我从小吃到大,你一定喜欢。”
    林安乐乖乖点了点头,他只是靠着激情来到这里,从开始的新鲜到现在无比想念京都,水溶从一个追求者变成了最喜欢的人,他很想回去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于他来说,没有参与感的战场更像是边关的游历,更可以说是一个梦,只要跟着水溶就可以很快的走出梦,然后继续他的小生活。
    夜袭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蛮族已经显出败势,乘胜追击出其不备才能大获全胜。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伙吃肉喝酒之后整装。
    出发,夜袭。
    林安乐自入了冬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就算是大年三十也不放过。
    “睡吧,等着我,明日早晨睡醒了,我就回来和你一起过年。”
    迷迷糊糊的林安乐答应,没有继续坚持熬夜,昏昏沉沉的睡了。
    半夜却被吵醒,外边乱的要死,四散奔跑大喊大叫“敌袭!!敌袭!!”
    敌袭个屁!!
    林安乐翻身继续睡,那是蛮族该喊的话,你着什么急!
    而后却突然脑袋一激灵坐起来,敌袭!蛮族来袭!
    战争终于在这个大喜日子近在眼前,就像林安乐慌慌张张套好了衣服之后掀开帅帐出去时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
    令人作呕。
    ☆、第57章 遇项向安乐了详情,终决意赴死亦不惜
    由于水溶带领夜袭,留守只剩下管敬以及一部分将士,然而,蛮族来袭所带的战士完全多于驻扎地留守将士!
    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老巢!
    他们抛弃了老巢里剩下为数不多的粮草和妇女儿童,或者是说以此作为诱饵吸引了水溶以及他带领的精锐部队,孤注一掷的也选择在这个时候反攻!
    绝不是巧合,只能说不只有一个奸细!
    被处理的火头只能是一个障眼法!
    林安乐发烧脑袋不清楚,但是还是立即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想到也晚了,因为蛮族已经冲进了驻扎地,砍杀放火像是一群疯子。
    慌乱,水溶呢?水溶不在啊,图拉也跟着走了,管敬不知道去哪了,还有阿元要护着呢,姨娘姐姐老师师母爹爹还等着我回去,姨娘临走时候的担心真是对的。
    帅帐里面挂着一把剑,镶金嵌玉重的很,好在还很锋利,林安乐掂着脚尖取下来——过去玩的时候划破了手所以水溶挂的很高,颠了颠觉得还可以,然后在腰间扎紧两把随身的匕首,猛摇了两下头。
    头很痛,冲出去。
    蛮族进来之后目的明确,粮草,帅帐,杀人。
    所以林安乐刚出去就堵上来一个。
    为什么到了现在都没有人来护着帅帐,帅帐作为整个驻扎地的中心居然没有大部队过来。林安乐已经没有鬼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这个时候突然特别感谢自己老爹,因为三脚猫功夫这个时候居然真的顶上了用处,最起码在对着蛮族的时候终于像一只猴子。
    剑扎到肉里面是一种钝钝的感觉,血溅到脸上的时候很想吐,前一刻还在嘶吼的大壮汉下一刻就躺在地面捂着脖颈都没办法止住瀑布一样喷出来的血,喉咙里面嘶嘶的响眼睛瞪得很大,整个人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山峰。即使是敌人也是一条生命,可是连缅怀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下一个人已经扑上来,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也是为了保住朋友的命。
    林安乐没有宰杀过牛羊,现在真的很想知道杀掉人和牲畜是不是一样的感觉,他们最后的眼神是不是一样的,那种即将熄灭的烛光,不自觉流出的眼泪,四肢不停的挣扎,喉咙里面压低却没办法发出来的尖叫,然后止息,再没有任何哪怕是生理上的反应。
    死去的人。
    林安乐杀掉第二个蛮族人的时候很想吐,年三十吃下去的食物翻江倒海的涌上来。但是他用沾满了血的手捂住了嘴,强迫自己忍住,吐出来就是输了,就要死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林安乐自己觉得有关系。
    这就像是维持着他神智的一根线,绷得紧紧的不能放。
    索性冲着帅帐过来的蛮族人主要目标是帅帐,不太在乎跑掉的林安乐,总归这里都是他们的人,去寻找天可拉的两位勇士自会有人替他们报仇。
    阿元虽然年纪小还懵懂,但是因为图拉有外族血统所以不受将士们的欢迎,这和不欢迎林安乐那种是不一样的,血统里面带来的仇视无法轻易克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他们的帐篷在驻扎地的边缘。林安乐找到阿元的时候他只是吓得够呛,躲在桌案下小小的一团,脸色发白,哭的呜呜咽咽。
    “阿元乖阿元,出来和我走,咱们走。”林安乐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发抖还接不上,伸手去拽阿元要出来却被阿元推了出去,扑腾的像失去了理智,连抓带咬没有指甲都感觉扣出了印记。
    他身上全都是血,怪不得阿元会害怕。
    “乖阿元,我是安乐啊,我来救你,别害怕跟我走。”
    阿元听懂了又一会才钻出来,哭哭啼啼还发不出声音,可怜巴巴的扑倒林安乐怀里,用手抓他的衣襟攥的紧紧,撞得他一个仰倒坐在地上,忍不住要倒下去向后翻,硬撑着。
    林安乐其实也想嚎啕大哭,像是一个懦夫一样,随时可以耍赖罢手不玩这个游戏,他已经紧张害怕到可以翻白眼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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