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山间徒步有痛也有快,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
    那么扎营搭帐篷铺东西,和拔营撤帐篷收东西,那绝对是无论谁都不乐意的破事。
    领队已经把选址的问题解决掉,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自己找一处平坦的地方,清理掉石块和其他硬物,铺地垫、搭内帐、外帐、防潮垫、睡袋,还有各种要用的东西。
    沙蓓蓓的梦想很美好,天天在山里,伴着清澈的溪水,每天可以洗脸刷牙做面膜再烧水擦个澡什么的。
    然而,当太阳不在天空的时候,原本清凉的溪水就已经需要用“冰冷”来形容,领队忙着烧一堆人要用的水,做一堆人的晚饭,只能供应用来喝的热水,不足以达成个人洗漱的要求。
    沙蓓蓓对此只是哼唧了几句,对自己带进来那么多面膜感到悲伤。
    s姐姐则不断的开始抱怨:“天啊,这样的环境怎么让人受得了,太差了,什么都没有,连个厕所都没有,万一有人来怎么办,天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在她抱怨了二十分钟之后,沙蓓蓓端着饭盒从她面前飘过:“那你来乌孙古道干嘛?”
    s姐姐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淼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领队,只见他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静,嘴角却忍不住的勾起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就如同《美人鱼》的经典场面那样:我们经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
    第二天早上要走的路,即将面对的是正穿乌孙古道的第一个高峰——包扎敦达坂,也被称之为琼达坂,海拔3600米,对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高原反应的人,以及平时宅在家里不动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但是,在爬坡这个挑战开始之前,还有一段让人回忆起长征的路——沼泽。
    当然,这段沼泽与红军过草地的难度和长度都不能比,却也要小心脚下,必须小心的踩着石头或是草棵过去。
    在这段路上,谁也顾不得谁,两个人互相扶着的结果就是一起陷下去,重要的就是以极快的速度,趁着沼泽还没有发现有人踩在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就蹿过去。
    沙蓓蓓再三保证自己没有问题,让顾淼放心的自己走。
    但是当顾淼到达平地时,一回头,发现沙蓓蓓跪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脚已经深深的陷在沼泽之中,没过了膝盖。
    顾淼大惊失色,想要返回去,沙蓓蓓一抬手:“你别过来,前面全是稀泥,没落脚的地方。”
    老钱也站在旁边,他对顾淼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沙蓓蓓用力把脚左右摆动,想要从稀泥里挣出一个空间,但是,稀泥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不断的补充进她拼命晃出来的空间,此时只拔脚并不难,难的是连脚带鞋一起拔出来。
    不说沙蓓蓓根本就没有带备用的登山鞋,就连溯溪鞋和拖鞋,都在驮包里,与马夫在一起。
    沙蓓蓓咬着牙一发狠,终于拔出来,飞快的跳到平地上。
    半截身子就好像马上就要被送进秦始皇陵陪葬的现烤兵马俑。
    顾淼带着她到河边去洗鞋和裤子,沙蓓蓓对自己的登山鞋异常满意:“都这样了,鞋里面还是干的耶!”
    “你都不害怕的吗?”月月问道。
    沙蓓蓓茫然的摇摇头:“为什么要怕,还没过腰呢。”
    顾淼一边给她搓裤脚,一边说:“过腰你也不会怕,因为已经怕也来不及了,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遗言什么的。”
    沙蓓蓓愉快的笑起来:“咦,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通过沼泽,除了沙蓓蓓误入歧途导致一腿泥之外,其他人最多也就裤脚上甩了几点泥。
    在后面的大熊没注意到沙蓓蓓的窘境,他对老钱说:“哎,这片沼泽啊,要特别小心,不然一脚踩下去,要是陷在里面,人倒不会有大事,不过肯定得骂领队怎么带人走这种路。”
    沙蓓蓓搓着手手:“哎,老钱,对不起啊,我刚才忘记骂你了,记着账,等有空了我再骂。”
    老钱无奈的摸着鼻子:“淼哥,看好你家媳妇儿,别放她出来伤人。”
    顾淼仰望天空:“啊,天是多么的蓝。”又俯视大地:“啊,草是多么的绿。你刚才有跟我说话吗?说啥?”
    一旁的康哥拍着老钱的肩膀:“你还没有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从此,沙蓓蓓得绰号“大姐大”。
    ·
    走过草地,就是一段上坡路,陡峭的石壁被风化成一片一片的模样。
    过了一座小木桥,一个哈萨克族大妈与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岁的胖胖小男孩一起将一箱12瓶600毫升的可乐从小木屋里抬出来,摆到草地上,两人都不会说汉语,唯一会说的就是:“十块。”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风骚的狗,仿佛知道自己受欢迎,在草地上躺着,摆出各种姿势,让人照相,等人群离开,它马上甩下偶像包袱,毫无形象的躺在草地上,躺的姿势就好像被常威打死的旺财。
    过了小木屋,坡度开始变得陡,山间偶然会出现一两棵结满累累红色果实的大树。
    沙蓓蓓围着那棵树转圈圈:“能吃吗?好吃吗?”
    大熊看着她:“没人吃过,你要么试试?”
    沙蓓蓓怂怂的溜走了。
    此时,众人的体力已经明显拉开了距离,几位男士和沙蓓蓓是永远站在第一位的,向导大熊一回头,保准能看见斌哥康哥顾淼和沙蓓蓓。
    他感到很绝望。
    他想上厕所。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甩掉沙蓓蓓。
    他一回头,无所谓甩不甩掉的斌哥康哥顾淼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沙蓓蓓依旧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如形随影般的跟着。
    他非常的绝望。
    他停下脚步,等到顾淼过来,然后让顾淼跟着他向前飞奔一段上了坡。
    沙蓓蓓不知大熊拐带自家男人是何用意,兴高采烈的也跟着狂奔,顾淼赶紧大喊:“别过来,前面有情况。”沙蓓蓓对“有情况”的定义显然出现了偏差,她脑补出路断了,桥塌了,有死人,有疯狗之类的故事,跑得更快了。
    可怜大熊刚找了个地方面壁思过,吓得差点尿了一手。
    顾淼只得大叫:“有人在上厕所。”
    “嗨,早说啊。”沙蓓蓓停在半山坡上,等警报解除才继续往上走。
    她看着大熊:“直接跟我说不就好,还搞得这么含蓄。”
    大熊揉了揉鼻子,又拍了拍顾淼的肩膀:“兄弟,不容易啊。”
    沙蓓蓓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上完厕所没洗手,都拍在我们家顾淼的肩膀上了,哼。”
    “珍惜现在还能惦记着上完厕所要洗手的自己吧。”顾淼偷笑。
    前方,又是一片泥泞。
    这不是沼泽,而是被许多马踩过造成的结果,稍微有点水,就会积在一起。
    道路两旁被铁丝和木头搭成的栏杆围起来,不能进入,只能努力攀在木头和铁丝上踩过去。
    沙蓓蓓一手拿着手机拍视频,一手扶着木头,整个人摇摇欲坠,顾淼看着十分担心,让她认真走路,沙蓓蓓已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裤子都已经湿透了,不在乎再湿一次。”
    大熊已经飞奔而去,他需要赶到营地支起大帐篷,做饭。
    沙蓓蓓莫名的生出一种战地记者的自豪感,于是留下来,一直在拍摄大家过泥塘的各种姿势。
    直到最后负责收队的不乖出现,他的动作非常奇怪,别人都跳过来了,只有他没有,不知四下寻摸着什么,沙蓓蓓一时好奇,于是,将镜头拉远,拉远,对准了他,顾淼只看了一眼,就把沙蓓蓓拉走:“人家在找地方上厕所,你干嘛呢。”
    ·
    营地,不乖得知自己差点春光乍泄之后,捂着脸,仿佛不想做人的模样。
    大熊则说了一个故事,在他带队环博格达的时候,有一对姐妹,一大早出去的厕所,在一马平川的地方,也不知要稍微遮挡一下,就这么蹲下来了。
    本以为这么荒凉的地方,又只有他们一个团队在,就算裸奔也没关系。
    万万没想到,有一个大爷,早上睡不着,很早的时候就扛了个相机奔到山顶准备拍日出。
    等日出的时候过于无聊,于是拿着相机四下乱看,寻找有没有比较奇特的东西可以拍。
    忽然发现,在苍茫大地上,有两团白白的东西,他的内心是:“啊,雪豹!!!”
    激动万分,还拉了个长焦,对准,咔咔咔的拍了好几张。
    兴冲冲的奔回营地,拿给男人们看:“这是雪豹吧?”
    视力好的男人们看了,沉默,然后把头捂在睡袋里开始狂笑。
    大爷不知发生了什么,将照片拿给女人们看,想要得瑟一下自己拍到的雪豹。
    传到正主手中的时候,正主心理当场崩溃,向领队要求马上下撤,不走了!
    不过在等待安排下撤马匹的时候,正主又缓过劲来了,仔细想想不值当,于是,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她们哀怨的问领队大熊:“如果继续跟着走下去,你能保证我们不被偷拍吗?”
    大熊也很无奈:“你们就不能拿件衣服系在腰上挡挡吗?”
    ·
    晚上为了扎营的选择,来自于大城市的众人也在挣扎着,这里有石头、那里有牛粪、哎呀呀,还有马粪,怎么能扎营呢。
    旁人还在为选址而纠结的时候,沙蓓蓓和顾淼已经迅速的选定地方,愉快的换上在营地穿的舒适衣服。
    “你们运气真好,一下子就找到地方。”s姐姐不无妒忌的看着他们。
    沙蓓蓓用脚拨了拨地下的一大块牛粪:“呐,这是你刚刚嫌弃的。”
    s姐姐果然再一次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哎哟,你们心真大,牛粪上也能躺得下去。”
    “不就是草么,我不在乎。”沙蓓蓓耸耸肩。
    她唯一的追求就是躺平。
    但是这片地方,想躺平还略有点难度。
    沙蓓蓓睡到半夜,觉得胃很难受,换了几个姿势,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头低脚高的倒栽状,于是摸黑转了180度,又默默的向下滑。
    清早醒来,顾淼发现自己的胳膊很麻。
    一大团黑色的,名为沙蓓蓓的物体,踩在他的胳膊上。
    ·
    “吃早饭啦!!!”
    领队大熊的嚎叫声响彻山谷。
    顾淼只觉得胳膊上一轻,那一大团名为沙蓓蓓的物体,瞬间变成了名为沙蓓蓓的睡袋的物体。
    他抬眼望向吃早饭的大帐篷,沙蓓蓓已经左手捧着饭盒,右手举着勺,往嘴里塞。
    全程不超过2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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