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仁殿军机处,不大的通信房内挤满人。
    “如果殿下同意放过崞县百姓,我将立刻打开苏州城门。”张忠的勒索条件从话筒传出。
    朱寿懒懒地回道:“本宫不同意。”
    “殿下!”挤到朱寿身边的谢迁跳脚。
    朱寿突然变得严肃,扫视一圈众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宣布,“大明绝不会和叛逆妥协。敢撩龙须,就要承受巨龙的怒火。”
    通信房内的鸦雀无声。通过话筒,连张忠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五十年前,英宗被也先绑到京师城下。于少保为首的官员,宁愿另立新君也不愿意开城门。”朱寿看着官员们闪烁的眼神,话锋一转,“于少保此举保下大明基业。在国家威仪面前,连皇帝都不算什么,还有谁能比皇帝更精贵?”
    “恶念值+1……”
    弘治帝翘起嘴角,儿子又调皮了。
    谢迁红着脸憋住话。太子殿下搬出京师保卫战,他还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张忠朗声大笑。“殿下不怕我杀人?我手里可是有苏州城所有的官员,以及殿下的人。”
    “你敢杀一人,本宫就刨了你张家的祖坟。”朱寿语气冷淡。
    张忠一时无语。殿下太自信了吧?
    朱寿缓了缓口气:“本宫手里除了有你的家人、同村的朋友、抓到的白莲教叛逆,还有无数认识你的人。可你做了此事,肯定已经不在乎他们了。而你的家人,就算朝廷不找他们算账,他们在大明也无容身之所。”
    “打开苏州城门,本宫答应隐瞒你的身份,让你家人以为你因公殉职,享受西厂的家属待遇。本宫保证不找崞县百姓麻烦,放过没犯大明律的白莲教教众。”朱寿做出了承诺。
    张忠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想过殿下的反应,却没想到殿下会如此自信。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败局已显,他想要的目的也达到了。
    以大明官员的尿性,崞县的无辜百姓肯定会沦为他们加官进爵的牺牲品。现在太子做出了承诺,不会允许发生在他爷爷身上的事重演。他相信太子,他的娘和妹妹定会平平安安地活着。
    张忠声音哽咽:“谢殿下高抬贵手。”
    “看在你曾经在西厂有功的份上,本宫给你一次发声的机会。接下来你说的话会刊登在报纸上。你想说些什么?”朱寿淡淡地问。
    张忠着实怔了一下。随后他大笑不止:“如果当年是殿下座在龙椅上,你会如何处置我爷爷的事?”
    他们张家咽不下的这口气。明明对朝廷付出良多,鞠躬尽瘁,却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反观当时陷害他爷爷的几人,官路亨通。尤其是保国公,父子两代深受皇恩。
    军机处通信房内,保国公朱晖紧张地看着太子。
    弘治帝皱着眉头,担忧儿子又会出现惊人之语。对皇帝来说,忠心比个人能力重要。保国公父子两代对皇帝忠心耿耿,这就足够了。
    听到张忠的问话,朱寿突然想到后世的电视剧,大反派死前会问女主到底爱没爱过他。朱寿打了个寒颤。细细品来,皇帝和臣子的关系,和男女关系真的挺像。
    “知道权势的本源是什么吗?”朱寿反问。
    在场的人、电话那头的张忠一头雾水。
    朱寿轻笑:“权势的本源是为了获取资源的优先处置权。这个资源可以是金钱、土地、矿场,甚至是人。争夺权利的丛林法则,从来都是血淋淋的。胜者王、败者寇,自古如此。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你爷爷的罪状摆在案头,无论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都会相信案头上的罪状。除非有本事把辩驳状纸放在案头。知道南京礼部尚书王宗彝大人吗?他考中进士,投靠有能力的人,把状纸放在父皇的案头。所以王家平反了。”朱寿扫了众人一眼。
    “恶念值+1……”
    朱寿笑了,他终于知道背后究竟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
    “‘火灭不复然,泉出不归源。君心既已死,捐玦向平川。由来负心人,头上无青天。’”朱寿念了一首诗,突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如果本宫是你爷爷,会放跑一部分白莲教。白莲教薪火相传,不断搞事,才会有不断的升官机会,不是吗?”
    张忠僵在电话机前。
    弘治帝猛然站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坐下。
    在场文武官员不少人脸色惨白。
    郧阳民变让很多升官发财。几年后荆襄流民李胡子等刘通旧部又聚众起义,又有一批人升官。可怜无辜被屠杀的几十万流民。
    在众人思绪纷纷的时候,朱寿突然爆吼一声,“把张忠给本宫拿下!别告诉本宫,你们连反抗的本事都没有!太丢本宫的脸面。”
    话筒另一端安静无声。张忠傻呆呆地四周张望,食肆里除了他的人,根本没有别人。
    朱寿脸色一僵,暗骂许泰和死士给他丢人。
    突然话筒里出现‘乒乒乓乓’的声音,半晌后被松绑的张永冲着话筒喊,“小爷,我等安全。”
    “张公公辛苦,麻烦你安抚一下人心。”朱寿语气轻松,挑衅地看向通信房内的众人。他的面子终于保住了。
    弘治帝脸色不好。儿子摆明告诉大家他暗中有不为人知的势力。这种事怎么能公开!皇帝有暗中的势力才可威慑居心不良的人。
    朱寿误会了便宜老爹纠结的脸色,他急忙跑上前解释,“父皇,孩儿觉得老崇王从小培养的人蛮能干的。人才不能浪费。经过孩儿摆事实、讲道理,他们表示愿意服从孩子。”
    弘治帝鼓出双眼瞪向儿子,还真是用人不疑!
    提督军机处的崇王脸上表情丰富。代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子敢用老崇王的死士,消息一传出去,藩王们还会信任自己的手下吗?毕竟投奔太子的前途比投靠藩王好太多。代王偷笑,他把大同府管理权交给太子,实在是英明之举。他当然不会说,这是跑到河套的同族朱俊杭的建议。
    “照儿真的不想追究崞县暗中帮助白莲教的百姓?”弘治帝不是很赞同地发问。
    朱寿幽幽一叹:“孩儿不想然崞县成为第二个苏州。苏州城土地金贵不亚于京师;苏州豪富众多,大小园林无数。然最好的城中心依然保留了一大片废墟。谢阁老,能告诉父皇那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伍子胥建立的‘吴子城’废墟。”谢迁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
    朱寿翻翻白眼:“那也是张士诚住了多年的地方。烧死张家老小的齐云楼,就在废墟之上。百年来一直有百姓前往祭拜。大明建国一百多年,江南人至今难忘元朝和张士诚。父皇,我们老朱家也该反省一二。”
    谢迁惊诧地抬头看向朱寿,心头震惊不已。
    朱寿面对众人讶然的目光,慢悠悠地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本宫每日反省,不知诸位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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