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朝臣和百姓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犹记得十几年前陛下初登基,鞑靼人多次袭扰九边,甚至攻破宣府独石口,差点打到京师。每次九边狼烟吹起,京师百姓立刻收拾包袱,就怕鞑靼人打进京师的时候来不及跑路。
    可如今,半夜看到离京师最近的居庸关升起狼烟,全京师几十万人没几个害怕的。大家嘀咕几声守将脑子又抽抽了,关闭沼气灯、搂着老婆孩子钻进热炕头睡觉。
    第二日,热闹的茶楼添了新话题,大家猜测居庸关发生了何事,让胆小的守将吓得点狼烟。自从居庸关守将在太子闯关后点狼烟示警,‘胆小’这词将跟他一辈子。
    突然,一位来喝茶的外地客商神色焦急地吼道,“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是鞑靼人打来的!鞑靼人大举出动围困独石口,说不定此时早就破关!”
    茶楼一时安静下来。
    有了锦衣卫暗卫的月俸贴补,老张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此喝茶侃大山,顺带收集情报。外地客商反常言语引起他的警觉。
    “这位小哥,您怎么知道鞑靼围困了独石口?报纸没刊登,广播也没说。您哪来的消息?”老张悠然不迫地端着大盖碗和他拼桌。
    外地客商咽了咽口水,京师百姓的粗神经完成出乎坛主的预料。没能让京师乱起来,他们的计划就将打折扣。此人把心一横,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我从宣府来收购京布,一路上感觉气氛不对。看到昨晚的狼烟才恍然大悟。”
    “要买京布去密云。密云有白河和潮河,有足够的水力提供纺织机织布。你连着都不知道?”老张心中感慨,现在的细作做事越来越粗心。从报纸收集消息都不愿意,还想混入固若金汤的京师搞事!
    客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是第一次从宣府来京师,不知道门道。”
    一喝茶的老者怪叫道:“姑且详细你是第一次行商。可我家几位孙子都在西厂任职。我咋没听他们提起宣府那有鞑靼围困?”
    “鞑靼围在独石口也没用。我家小子没入工程团前参加过独石口城墙的修葺。那时还没有钢筋混凝土,用水泥和石块修起来的。城墙不够坚固,他们修了里外三层墙。以鞑靼人的本事,极难破关。”来茶楼买早点的老妇人笑道。
    茶楼小二带着两位五城兵马司衙役进来,衙役走到客商跟前索要身份证和路引。
    开国初期,严令百姓不得随意离家,出门在外需要户籍所在官府出具的路引。成化朝时期流民和军户逃兵泛滥,地方烦不胜烦,也就很少查问路引。
    商税拖了很久不见实施,朱寿早就按耐不住对商人下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令各地检查路引。即便商人买通地方官弄到路引,附近卫所的盘查也能让他们出不了门。
    论无耻和下作,朱寿表示,他绝对不可能输给明朝人。
    “哎呦,我忘在客栈了。能麻烦官爷和小的跑一趟吗?”客商无辜地瞅着衙役。
    听闻京师的衙役对百姓态度极好,一定会陪他去取。坛主和兄弟们都在附近,把衙役带到无人的地方解决掉,一哄而上抢了他们的身份腰牌便于行事。
    两位衙役一左一右按住客商的肩膀:“你已经是第五位说这话的人。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就算抢了我们的腰牌,你们也无法冒充我们。这里的父老乡亲谁认识你们。”
    “哈哈哈。”茶楼里发出爆笑声。
    “小王,知道居庸关为什么点狼烟吗?”老张让出位置方便两位衙役抓人。
    其中一位矮个子衙役吐槽:“张大爷,说出来会笑掉你大牙。不知道哪个脑子不好使出的主意,把几百面旗帜插在居庸关外。千把人摇旗呐喊,把居庸关守将吓坏了。阳武侯领五军营出关协防,一股脑把这群人就地正法,气呼呼的跑回来向军机处告状。”
    果不其然,老张笑得直不起腰。“阳武侯这状白告了。居庸关守将是会昌侯唯一的儿子,他的外婆是刚刚故去的嘉善长公主。守将的职位,还是长公主故去时陛下给的恩典。”
    “话说回来,居庸关守将只要对陛下忠心便可。有我们的太子殿下在,放眼天下,哪方势力有能力打到居庸关!”茶楼小二自豪地说。
    说话间,假扮客商的那位面如死灰。
    路边的广播开始定点播报:“今早西厂在城门打开时骑马出城,沿通信线路放免费的海鲜大礼包。这是太子给百姓的年礼,大家别忘了抢。”
    悠闲吃茶的众人瞬间起身,匆匆放下超市抵用券离开。“集市有人花半贯收一袋海鲜。多抢几袋明年的茶钱有了。”
    茶楼的客人跑得没影,衙役羡慕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押着客商朝北镇抚司走去。
    “这是个笨的,跑到茶楼来散播消息。也不打听打听,有时间和闲钱到茶楼吃早饭的都是什么人!瞧瞧一桌子的抵用券,那可都是官员、吏目、内行厂、西厂的家眷。”矮个子衙役戳戳客商骂道。
    听完广播里杨慎声情并茂的海鲜大回馈后,刘大夏主持今日的廷议。
    “居庸关的狼烟示警已查明前因后果。是一群乱民打着几百面旗帜虚张声势。山西都司还未把偏头关的消息传来,从九边各处发来电报推测,多半也是乱民惑乱人心的举动。”
    “据宁夏卫回电:鞑靼十万多人马盘踞盐池。万全都司发电文:鞑靼绑着为数众多的牧民堵在独石口外。”
    “结合河套外围只有三万的人马,看来此次鞑靼的目的在于盐池。”
    撑着脑袋旁听的朱寿突然插话:“前任户部尚书叶淇叶大人死了?”
    刘大夏嘴巴蠕动了几下,看向谢迁。
    谢迁恭敬地朝朱寿拱了拱手:“回殿下,在殿下离京后不久,传来叶大人的死讯。”
    “前任吏部尚书倪岳倪大人也过世?”朱寿冷飕飕地瞅向谢迁。
    倪岳祖籍浙江钱塘,是江南官员中除项忠外,头脑清楚、有号召力的人物。明史夸倪岳‘善断大事。每盈廷聚议,决以片言,闻者悦服’。朱寿虽然没有见过倪岳,可深知江南没有出现强大的反弹,离不开他和谢铎的帮助。
    谢迁道:“叶大人过世后不到半个月,倪大人也故去了。”
    “两位大人相继过世,有些人就了跳出来。”朱寿摇头晃脑地啧啧有声,“银子虽好,够用就行。贪得无厌,到头来没命享用。这是何苦来哉!”
    “殿下何意?”谢迁提心吊胆地问。
    朱寿露出一口大白牙:“人走茶凉,叶大人走了,这盐法也该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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