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池畔,秋风萧瑟,吹得孟获面上的络腮胡不住往后倒伏,浑似他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定。
    “也不知是否如孟琰所言,平南将军会既往不咎”
    带着这股忐忑,夷人大军在孟琰指引下,沿着滇池东路,连夜赶赴谷昌大营。
    滇池城闻讯后,连夜派兵追击,追至半路,却见黑夜中火把突现,汉军伏兵凛然结阵,漆黑中不知藏了多少人,不时有冷箭袭来。
    叛军不知虚实,皆被吓住,不敢再追,就此放孟获扬长而去。
    这股汉军由赵广统领,是姜维派去接应孟琰的,夷军就此脱险,在汉军护卫下,一夜急行。
    等孟获赶到时谷昌大营,东方已然破晓。
    姜维早得了消息,亲自出营十里迎接。与他同行的除了汉军高阶将领外,还有被俘虏的突兀骨、董荼那等人,并左近豪族部落家主首领。迎接之行声势浩大,不下百人。
    这些豪族部落皆震服于官府军威,在李遗卖力奔走宣传下,主动来投,其中不少人与孟获相熟,见面后都遥遥招呼示意,也有人与孟获有旧隙,只作冷眼旁观。
    孟获是知道规矩的,率先下马,拜伏于地,恭顺道:“化外之人孟获,受雍闿愚弄,越境东来,屡犯将军虎威,自知罪该万死,今日特来请罪!”
    姜维笑着将之扶起,朗声道:“据某所知,是雍闿这厮使计诱骗于你,你今日既知迷途知返,前事就此一笔勾销,今日你我都是一家,余事不必再提。”
    孟获知道平南将军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这才有此说辞,又见麾下突兀骨、董荼诸人大抵囫囵完好,终于放下一颗心,感激涕零道:“云南夷人感服将军大恩!”
    见他恭顺的模样,姜维缓缓颔首,顺势邀请孟获及诸豪族部落首领入营观视大军阵容。
    谷昌大营内,汉军正在操练,但见大军兵精甲耀,阵型完备,令行禁止,进退自有法度,直教诸人生出沛然难御之感。
    孟获震撼之余,却多了个心眼,他见汉军军势虽盛,人数却是不多,不由问道:“敢问将军,此次南下,来了多少兵马?”
    姜维淡然道:“此处有大军一万,还有庲降都督李恢五千大军业已荡平永昌诸县,正在回来路上。”
    “什么?只有一万五千人?”孟获大惊失色。
    只凭这点人马,就能击溃己方三万大军,对他而言,这一仗败得着实窝囊至极!
    他转念又想,官兵虽然野战了得,而雍闿手握两万大军,据坚城而守,仓促之间,必定难下,此番投降,定会驱使己方攻城,到时难免损伤惨重。
    但形势比人强,既然投了官府,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孟获是个聪明人,当即请命道:“将军若要攻打雍闿,我愿引本部兵马为先锋,攻破滇池,献于将军!”
    哪知姜维却摇头道:“雍闿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此刻想的是,南中若要长治久安,官府必须立威立德,历史上的诸葛亮七擒孟获,六次放虎归山,又广施善政,教习蛮人种植生产之术,便是立威立德的极致体现。
    只是,北伐随时可能爆发,他却没有这么多时间从容施展手段,尽快立威,才是正经。
    说起来,拖磨山之战,汉军以少胜多,引得诸夷摄于威势,竞相来投,也算初步立威了,但姜维担心一旦大军北返,这股威慑力还能保持多久,尤未知也。
    当务之急,便是在诸豪心中,深深烙印下汉人不可敌之印象,攻打滇池城,正是官府炫耀武力的最好机会!
    念及于此,姜维笑问道:“你曾去过滇池城,知雍闿虚实,依你之见,我军若要攻城,几日可下?”
    “这个”孟获闻言,顿时犯了难,按照他的想法,滇池城守备森严,汉军未必能攻下,但平南将军少年得志,他一介新降之人,哪敢坦露心迹?
    故一番沉思后,只得回道:“若攻城得当,一个月之内或许可下。”
    “一个月?”姜维眉头一皱,旋即晒笑道:“某只需一日,便可取下滇池。”
    “什么!只一日?”孟获登时愣住,心头涌起荒唐的感觉:“这小子莫不是骄傲了,竟然这般轻狂?”
    姜维猜到他的想法,也不解释,只径直道:“孟获,可敢与某打一个赌?”
    “怎么个赌法?”
    “若我军一日下城,某要你夷人世世代代臣服大汉,再不为叛!”
    “若攻不下呢?”
    “若攻不下”姜维笑了笑,悠然道:“某便放尔等离去,有生之年,不再约束。”
    “如此,敢不从命!”
    孟获闻言大喜,当下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心道,若你真能一日攻下滇池,我夷人若要再反叛,自然千难万难了,若攻不下,纵然官府实力在我之上,也不会食言报复,从此天高皇帝远,称霸一方,也自快活!
    姜维微微一笑,放眼去望大营深处的工匠营。
    “德衡的发石机已经做好了,等李恢大军归来,便是攻城之时一月太久,只争朝夕!”
    ******
    十日后,李恢领军自永昌凯旋,同来的还有吕凯、王伉二人并部分永昌的豪族家主。
    吕凯、王伉闭关坚守,美名广播,姜维甚敬之,一番郑重欢迎,自不必提。孟获来投,永昌光复,汉军喜事连连,开放仓廪,大肆犒劳,开始为光复滇池城造势。
    三日后,万事俱备,姜维下令,全军开拔。
    汉军浩浩荡荡,兵临滇池城下,滇池城门紧闭,吊桥高起,守城叛军根本不敢出战。
    城头上,兵甲林立,兵光闪耀,叛军全力戒备。可从他们看来,城池前的汉军旌旗招展,阵型满山遍野的铺开,不由均感心寒。
    姜维欺雍闿不敢出城野战,采用疏散的阵式攻城。这般阵仗,从城头望下,只觉得汉军数量极多,甚是唬人。
    汉军阵中,弩车、云梯、攻城锤等器械张牙舞爪,铺开陈列,只等平南将军一声令下,便要全力攻城。
    姜维却并不急于攻城,他策马来到护城河之前,朗声道:“平南将军在此,请雍闿一叙。”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借由北风相送,城头诸人皆听得清晰无比。
    雍闿一身戎装,现身城头,高喝道:“姜维,汝妄兴刀兵,屠戮我南中子民,可谓天之不容!汝若速速退回蜀中,还可保全性命,如若不然,天自收汝!”
    他为壮士气,撂下几句狠话。
    可城下汉军铠甲分明,刀枪并举,军阵中磅礴气势沛然而出,这番“狠话”简直如轻风抚山岗,无力至极。
    实则雍闿早知不可力敌,他所依仗者,不过城高壑深,且求救文书早就发往交州,只盼坚守几月,等到援兵。
    姜维哂然笑道:“雍闿,某亲率大军至此,滇池势在必得。常言道,识时务为俊杰,你眼下若开城投降,某可上书陛下,留你一条性命,至于守城兵士,某也可保证,不会妄杀一人。是战是降,你一言而决!”
    雍闿脸色变了数变。
    姜维这番话看似是说给他听,实则是说给守城士卒听的,回首侧视,果见守军均望着自己,面上颇有希冀。
    雍闿一咬牙,呵斥道:“姜维,汝怎敢大放厥词?我身为永昌太守,得吴侯器重,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是再所不辞......”
    还不等话说完,姜维却已策马返回阵中,举手悠悠道:“攻城!”
    雍闿见状,心中蓦然起一股失落之意。
    “这难道真是我雍闿之末路么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有坚城依靠,守上几个月,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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