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任由他误会下去?”楚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贺丞蕴,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他这个表哥,真的是一心一意想要弥补过去的错。比如这次赈灾,堂堂晋王殿下,竟然什么苦都能吃,陪着灾民们一起粗茶淡饭也是甘之如饴。
    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贺丞蕴闭了闭眼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楚辰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听说过季寒南的事吗?”
    即使楚辰人不在京城,可他毕竟是曾经才华横溢,交游广阔的礼郡王,京中发生的那些事情,想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所以?”楚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他片刻,突然问道:“你是觉得累了倦了?所以想要这样退出了?”
    他的唇角微扬,露出个有点讽刺的笑容,淡淡又问:“甚至想辞官归隐?”
    贺丞蕴没有点头,但无疑是默认了。
    “然后……”楚辰的语气更加讥诮,“落在别人眼中,恐怕是晋王殿下花了三年时间,终于找到礼郡王楚辰,于是双双隐退,结伴逍遥去了吧。”
    贺丞蕴握紧了拳头,却没有说话。
    “只是这样被误会被冷落就受不了了吗?表哥……”楚辰已经很多年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他稍稍凑近了一些,低声在贺丞蕴耳边说道:“那苏彦呢?当年为了帮你拦下刺客的匕首,差点废了整条胳膊的苏彦呢?你还记得事后咱们是怎么对他的吗?”楚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去看他,警告他不要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博取你们父皇的注意。再有下一次,你不会再对他客气。”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苏彦的目光从欢喜到惊讶再到伤心失望的转变……”楚辰幽幽说道:“我也听说到直到现在,一遇到天气变化,他的左胳膊,都会酸痛难忍,好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一起噬咬一般……”
    当天夜里,真的下起雨来。
    贺丞蕴带着楚辰配制的药酒悄然入宫的时候,皇帝陛下寝宫里却是一片春意融融。
    内侍们早已退出寝宫外,里面放着好几个炭炉,叶苏彦赤|裸着上身趴在龙床上,季寒南正不疾不徐地替他按摩着胳膊。
    满殿都是药酒的味道。
    “难受吗?”贺丞蕴避开了侍卫伏在寝宫窗外,就听见季寒南低声问道。
    “还好……”叶苏彦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都习惯了。”
    窗户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贺丞蕴无声无息地将它推大了一些,正好可以看见叶苏彦趴着转过头来对季寒南微微一笑,道:“何况有我们季元帅的按摩和药酒,比从前好很多了。”
    可他的额上,分明有汗水划落,脸色看起来,也很是不好。
    贺丞蕴心中刀绞般难受,却只能看见季寒南手上动作不停,却缓缓俯下|身去,吻去了叶苏彦额上的汗珠。
    然后他们便吻在了一起。
    叶苏彦没有闭上双眼,目光甚至看向了贺丞蕴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对上,一个带着笑意,一个震惊心酸得头脑一片空白。
    可等贺丞蕴反应过来时,叶苏彦已经垂下眼睛,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贺丞蕴差点又多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幸好楚辰还在府中。
    只是这一次他却好得非常快,几乎是强迫自己一般,明明还在病中,公事却一点都没有拉下,连早朝都没有耽误一天。
    他强迫自己按时喝药,一丝不苟按照楚辰开出的调理食疗方补着身体,到底是年轻,身体很快便彻底好了起来。
    可是很多人都发现,他们的丞相脸上,再没有过笑容。
    楚辰在他彻底好转之后,便向他辞行离京了。叶苏彦也知道了这件事,但却只是笑了笑,对贺丞蕴轻飘飘说了句“难为丞相了”,便再没了下文。
    贺丞蕴什么都没有解释,他只是比从前更加勤勉,大叶皇朝已经拔除了边疆的威胁,又有这样一位勤政爱民的贤相,很快便蓬勃发展起来。
    转眼夏去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
    京城秋天的雨是最多的,入秋之后,天气便逐渐转凉。贺丞蕴站在窗前,这半年来,叶苏彦对他的态度不变,哪怕朝中已经隐有传言,说丞相想要夺权,他却也恍若未觉。
    几缕雨丝从敞开的窗户外被风送了进来,落在贺丞蕴的脸颊上。
    明明冷的是脸,他却觉得肩膀都跟着痛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那人的肩膀,又该难受了吧。
    他想了想,很快便换了衣服便进宫去了。
    叶苏彦正在御书房看着奏折,贺丞蕴替他分担了大多数的事情,但皇帝陛下也并不只是接受百官朝贺便足够的。
    内侍来通传“丞相求见”的时候,他正好伸手揉着肩膀,吩咐人再去燃一炉火来放在自己左边。
    “宣。”叶苏彦将右手从肩膀上拿开,淡淡吩咐道。
    贺丞蕴这次是有备而来,他是来请叶苏彦去行宫休养的。虽然知道臣子说这样的话,是僭越了,但想起上次见到过的他额上的汗水,他心中实在难受,恨不得以身相待,替他受了这苦。
    “哦?”叶苏彦又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甚至有些揶揄地对他说道:“卿难道不知,近日朝中已有流言,谣传卿想取朕而代之。”
    觊觎帝位,那是诛九族的死罪,即使开玩笑也是决不允许的。
    可叶苏彦淡淡说来,却仿佛真就当做玩笑一个,甚至还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卿这是打算,坐实了这名吗?”
    “臣不敢。”贺丞蕴跪了下来。
    叶苏彦从宽大的书案后面绕了过来,弯腰亲手扶起了贺丞蕴,微笑着对他道:“皇兄,朕和你开玩笑罢了。”
    贺丞蕴一点不觉得叶苏彦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现在的彦帝陛下,已经逐渐让他猜不透也看不透了。
    他在叶苏彦面前低下了自己骄傲的头,沉声说道:“臣这一生,绝不会背叛陛下。臣只是希望……”
    你可以过得好一些……
    这句话却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叶苏彦已经笑眯眯地打断他问道:“那皇兄要什么呢?”
    贺丞蕴不解地抬头看向了叶苏彦。
    “朕也很为难呵,昔日尊贵的太子殿下,就这样甘心为朕所用,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吧。”他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或者皇兄需要朕拿什么来换你的忠诚?让朕猜猜,地位?权势?”他说着自己就摇了摇头,叹息着笑道:“朕能给予的全部,也比不上自己坐上皇帝的位置高。那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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