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迎客两位,明前清茶,瓜果小碟四样!”
    “小二,今天讲什么?”
    “客官,您算赶上了,老郭头今天讲新书。”
    这里是木华国藏兵谷的一个茶馆。
    藏兵谷位于兴龙帝国和木华国的边境处,各地的手艺人们在此汇聚。
    老郭头已经在这茶馆说了四十年的书。
    因为远离兴龙帝国的统治,所以这里经常会讲一些兴龙帝国的野史杂闻。
    谁也不知道老郭头的消息来源是哪里,也许是加工瞎编,但是听起来像模像样。
    来茶馆听书的人都是为了个乐呵,也没人计较这些茶馆闲闻的真假。
    老郭头还未开场,三楼上只有一桌坐着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衣衫褴褛,带着破旧的黑纱斗笠遮着面,背对一楼的舞台而坐。
    两位着华贵的客人上了三楼,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兴龙帝国的江湖人士。
    黑面赤髯的一位鄙夷的看着这位先来之客,嫌弃的捂了捂鼻子:“大哥,我们去那边坐。”
    醒堂木一敲,老郭的孙女弹起了琵琶,开场了!
    “这上回书说到,皇室兴亡,中陆林氏皇朝末代皇帝林海成挥泪别霜妃,恰逢六月飞雪,雪覆桃花,月满平安邑。有道是:君王无心坐天下,宫破妃嫔良做娼。”
    “爷爷,那今天这一回咱们讲什么?”
    “今天咱们讲一段兴龙帝国野史,有道是:公子佳人惨离别,宫闱春深望重逢。”
    “爷爷,又是佳人,又是公子,又是宫闱的,难道又是妃嫔不甘寂寞,惹下的红尘韵事么?”
    “莫急,自古情深多悲客,心意不通,万里江山千座金山也难挡一枝红杏出墙来!”
    “爷爷,红杏出墙春来到,若万里江山千座金山,只能与老龙垂老相伴,那孙女也愿意做那一株出墙的红杏哩!”
    “你这臭丫头,没有娘娘的命,却得了娘娘的病!”
    台下喝起了倒彩。
    “诸位看官,老郭头讲事喜论个前世今生,这段野史,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名门衰败,留下了一位孤儿。
    这孤儿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力去报。在兴龙太宗皇帝的庇佑下,孤儿娶了一位将官之女,生下了三个小公子。故事要从这三公子说起......”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有一段血海深仇,而你自己却未亲身经历,那么你会以何种态度面对这样的仇恨?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的人生只是一个所谓伟大的复仇计划的一部分,未来的路早已安排好。你会有别人艳羡的地位,身份和实力,但是你终究只能做一枚棋子,一个傀儡,那么你选择如何面对这样的人生?
    有一度我把那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家,但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我的家,那是皇宫。
    我曾以为,童年就是练功、不停的练功,父亲就是师父。练功就会有吃的,练得好吃的好。
    我曾以为,兄弟的意思就是对手,不停的互相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们就是皇帝饲养的恶犬,如果一天不能报仇,我们就只能寄人篱下,为人卖命!
    你们三兄弟以后会成为三位声名显赫的宗师,独霸一方!而在此之前你们杀死这些收养的孤儿,或者被他们杀掉!
    日子一年年过去,
    当我仰望皇郊的月时,总会感到一阵阵的寒。
    “老三,你怎么了”
    “我想我是中毒了,空,在这里!空的疼。”我指向自己的心所在的位置。
    “哦,没有就不空了。”
    后来,二哥被送去了灵山剑派,
    而我也要出发去木华国,找一个叫做司马山庄的地方。
    你将成为司马山庄天机老人的女婿,然后彻底掌握它!
    那一天桃花树下,红丝薄衫,微雨淅沥。
    喝下醉人的汤,断了失魂人的肠。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最幸福的事,
    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
    可笑的是,我的想法居然是做个逃兵。
    也许我并不爱她,
    我只是想这一辈子能自己做一次选择,
    但那又怎么样呢?
    劈柴回家,孩子在踢她肚子,我开心的笑了。
    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
    “杀死这个巫女!老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留下孩子好吗?”
    “异端邪教的孽种,留下来干什么?”
    “她是我的骨肉。”
    “你破坏了复仇大计!浪费了我苦心为你安排的未来!都是这个巫女的蛊惑!”
    “求你们,留下我的孩子。”
    父亲和大哥丢下一件黑衣,一个面罩,一个腰牌。
    “你已经没有前途和未来了。做一个无面的人吧,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没有光。”
    我穿上黑衣,戴上面罩,系上腰牌。
    从那一刻起,我便是兴龙帝国皇庭暗杀组一号杀手,代号夜枭,我只是一只失去自由的猫头鹰,我不配拥有名字。
    父亲亲手把剑刺入她的咽喉。
    我有意识的忘掉那天发生的一切,但我永远记得她那失望和怨恨的眼神,还有那句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的话:
    “我早就给你下了剧毒无比的蛊,我恨你,做鬼也恨你。”
    很多年以来,我都希望哪一天我会被毒死。
    但我却一直好好的活了下来。
    那之后父亲找了很多名医替我找那深植的蛊,可是他们都说找不到。
    我们的女儿十四岁了,
    生日那天她穿着新做的红衣笑着朝我跑过来,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人把蛊植在了我的心里,心里最深的地方,无法医治的蛊......
    郭老头讲到这个地方,喝了一口茶,台下再次一片倒好。
    “说好的宫廷秘闻呢?退钱!”
    “看官们,之前我老郭头说了,说书讲究一个前世今生,且待我继续说下去。”
    “话说,转眼来到兴龙世宗皇帝秋兴三年,也就是慕容秋高皇帝三十五岁这年。在风景如画的中陆扬湖城外,一匹黑鬃骏马远远奔驰而来.....”
    “让开,让开!”
    白衣的公子,油纸的扇,马蹄溅起的青泥,污了公子的衣,公子的扇。
    “抓女贼!别让她跑了!”
    红衫的女子,风驰电掣,飘起的红丝带,勾动青竹的婆娑,缓缓落在春泥中。
    拾红的少年,看着远去的马影,久驻不愿离去。
    这十里春风,画出那荠麦青青。
    “又让这女贼跑了!这家伙连续作案,偷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珠宝。”
    白衣的公子在袖中藏好那段红丝带,走向了衙门。
    “什么?你这文质彬彬的,想做捕快?”
    “一看就是哪家的傻少爷,你可别逗我们开心了,就你这瘦弱体格怎么做捕快?”
    公子不语,单指一出,院中之石,碎做两半。
    脱下白衣,放下折扇,
    穿上皂衣,拿起枷锁。
    三年捕盗,声名鹊起,督捕司内,人称捕神。
    红衣女盗仍然逍遥法外,捕神失手多次,
    不是追不上她的影,只是抓不住她的衫。
    黄昏之后清角吹寒,空城长街顽童放鸢。
    “别跑了,追了你三年。”
    “名门世家何必为吏?”
    “内宫大院何必为盗?”
    月下清风中,两人面面而笑,
    鼓楼上席地而坐,
    一杯凉酒,两段衷肠,似故人重逢。
    “我有很多珠宝。我给你。”
    “不要!我看不惯那些富人,我娘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件首饰。我从小也没有。”
    捕神拿出那条红色丝带,女盗笑着接过扎起头发。
    那一晚之后,再无红衣女盗。
    每晚黄昏,总会有一个青涩女子站在鼓楼等着捕神,她的头上扎着红丝带,插着一支素雅的木钗。
    宫廷选秀,慕容秋高皇帝欲纳新妃。
    公务变得繁忙,捕神拿着自己娘给的玉镯,站在鼓楼上想着忙完这段时间,就辞职回家。
    可是那一晚女盗没有来。
    一晚又一晚。
    风吹动捕神的皂衣,热切的盼,直到夜寒人心。
    “不能让你毁了我女儿的前程。”
    黑衣的刺客拿剑指着倒在地上的捕神,月光下他看清了他的脸。
    面如玉,清秀俊朗,英气非凡。
    黑衣刺客用剑尖在捕神的脸上刻下大大的一个“耻”字。
    女盗哭着上了凤辇,
    婚服还是那一天的红衫,
    万金珠玉我不戴,
    秀发之间还是那支素木钗。
    人群中捕神遮着面,
    看着凤辇从弯桥而过,
    池中寒水,轻泛涟漪,
    拍打着桥边的红药,
    惊着了划水的鸳鸯。
    皇帝大婚。
    督捕司少了一个捕神,街头多了一个刺面囚。
    皇宫之中,勾心斗角,三千争宠。
    贵为皇妃的她,每晚看着天上月,总会想起鼓楼的风。
    “是你吗?心是你吗?你别走!”
    内廊中她抓住他的衣角。
    “你在恨我吗?为什么你不回头看看我。”
    泪一滴滴流下,这熟悉的声音,让捕神心碎。
    “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皇妃的泪匀开昂贵的胭脂,
    素面还是那一年青林策马时的颜。
    一夜风紧,有情人伴月而眠,
    诉不尽思念,
    道不完深情。
    “父亲不要杀他,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在中陆出现!”
    “心,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会给他起名叫一心,心是你的心。此生我只对你一心一意。”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听者意犹未尽,老郭头又喝了一口茶。
    “爷爷,这女盗和捕神的故事真的教人潸然泪下,只是女盗和捕神的故事和之前的杀手有什么关系呢?”
    “这女盗便是杀手的女儿。这杀手现在名扬天下,复姓百里,名为耀楚,天剑门新任掌门。”
    茶馆内的听客们惊讶的看着老郭头。
    “这女盗便是兴龙皇太后百里洛轩妃,而捕神和女盗的儿子便是兴龙帝国当今皇上慕容一心。”
    茶馆内鸦雀无声。
    “爷爷,你说捕神出自名门,那他又是谁?”
    “以前的捕神,现在的刺面囚,正是这藏兵谷老谷主公输器的嫡孙,神匠公输烬的玄孙公输心。”
    “这公输心被刺面之后,流落江湖,不敢去兴龙国,也不敢回藏兵谷,就连咱老谷主公输器都以为他死了,真是可怜啊!”
    郭老头说完拿着托盘走到台下:“各位看官老爷,给老郭头打赏点碎银子吧!”
    “公输心不是不敢回来!”
    三楼上衣衫褴褛的客人忽地站起,朝楼下走去。
    “这要饭的把郭老头瞎编的书当真了!”黑面赤髯的大汉哈哈大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楼梯处的风吹起衣衫褴褛的客人的斗笠,他白净的脸上大大的刻着一个“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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