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内,高静姝是越想越气,这些年读的那些平心静气的道理,简直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偏偏她一个女儿家,又是腹中墨水极多的江陵才女,生气了又不能摔个东西打个下人来出气,于是就只好躲在闺房里面以泪抹面。
    这一哭,那可就越来越委屈,哭声越来越大,收是不简单收的住的。
    丫鬟翠儿作为高静姝最贴身的人,也被高静姝撵出了门,此刻心里是七上八下焦急万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姐这般要强的个性,从来都是以清冷面目示人,也向来不屑寻常流言蜚语,可怎么就被同一个人气哭两次?
    张少阳张大少爷,这是多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啊!
    翠儿试着劝了几句,见小姐依旧嚎啕大哭,无奈之下翠儿只好去请夫人出马,知州夫人原本是江陵有名的大家闺秀,高成远调任来江陵做知州之后,两人一见钟情,当时在江陵可谓传为佳话。
    这知州夫人姓卢,名织锦,高静姝的模样与她能有七分神似,看高静姝的模样,就能知道这卢织锦年轻时候也是神仙容貌,虽说母女二人很多地方都很相似,但卢织锦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还是大半像他爹,倔强的很。
    所以听了翠儿气呼呼的一通描述之后,卢织锦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情,笑了笑,踩着莲步便去了高静姝闺房,当她推开高静姝房门的时候,高静姝正在气头上,苦的简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见母亲突然前来,高静姝有些窘迫,连忙擦拭了一下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里还带着丝哭腔道:“娘,你怎么来了。”
    卢织锦一笑:“听说我女儿被人欺负了,我特地来看看。”
    高静姝瞪了丫鬟翠儿一眼,心道这丫头怎么嘴这么快,翠儿则是心灵的很,冲着小姐吐了吐舌头,连忙就逃走了,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卢织锦母女二人。
    “哎哟,看把我姑娘伤心的,眼泪儿都还没擦干净。”卢织锦伸出手去抹去高静姝眼角的泪水,脸上倒是没看出有心疼的样子。
    “娘,你还取笑我。”高静姝略带撒娇的晃了晃卢织锦的胳膊,又有些委屈了,在娘亲面前她终究还是个未长大的小丫头,平日里的沉稳消失的无影无踪。
    “给娘说说,谁又欺负你了?”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张少阳,走了大半年,一回来就来气我,说一堆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话,真是...气死我了!”
    “我听翠儿说,刘公子来这里找过你,还打算欺负你,最后被少阳解了围?”卢织锦问道。
    高静姝点了点头:“嗯,姓刘的猥琐至极,趁着爹爹去公堂了,他就偷偷溜到这里来了,要不是张少阳,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看,这不是应该感谢人家少阳嘛!”
    高静姝立马不乐意的跳了起来:“哼,感谢他?怎么可能!我恨不得掐死他!”
    卢织锦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话锋一转道:“姓刘的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你爹正为此事焦头烂额,昨晚还给我说就算与京城那刘尚书撕破脸,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高静姝一愣:“娘,如果这样的话,爹岂不是会很为难?”
    “那又能怎么办,爹娘总不能看着你后半辈子过得不好,而且你爹也说了,就算刘尚书在京城势力很大,但还不至于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地方官职任免最后还得皇上说了算,你爹勤勤恳恳,江陵更是年年风调雨顺,想必皇上也是看得见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爹说刘尚书心眼极小,就怕后面会不停的使绊子,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高静姝沉默了片刻,有些黯然的道:“让爹娘费心了。”
    “说这些话做什么,爹娘知道你不愿,一直隐忍也只是不给你爹添麻烦,比较下来,少阳的人品可是比这刘公子好太多,其实爹和娘对少阳这孩子还是很满意的。”
    “娘,你说什么呢,张少阳我都恨死他了。”
    卢织锦无奈的看着高静姝,叹息道:“丫头啊,你还年轻,有些东西你还不懂,你向来不会轻易有情绪,可这才多久就为了他大哭两次,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有时候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对他是否真的就那么讨厌,说不定你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高静姝沉默了。
    “少阳这孩子啊,从小没有娘,他爹又只会做生意,所以他叛逆一些也很正常,但这孩子心眼不错,当初拼命都要救你,可见对你用情至深啊...”
    “娘,你别说了,女儿有女儿的傲气,我和他不可能。”
    卢织锦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拍了拍高静姝的肩头,柔声道:“好好想想娘说的话,娘先走了。”
    随后卢织锦缓缓走出房间,屋中的高静姝没有因为卢织锦的话而消气,反而更加气冲冲的道:“他居然还说瞧不起我,他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对他才不会有一点好感,永远不会!”
    卢织锦自然没听到女人的气话,顺着走廊走了一段,看到下了公堂的高成远正急匆匆往这边走来,一猜便知肯定是知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她快走几步,将高成远拦了下来。
    高成远皱着眉头沉声问道:“静姝怎么样?”
    “她没事,姓刘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在咱们府上都敢这样乱来。”卢织锦一脸不快的说道。
    高成远点头:“哼,这小子仗着他爹是尚书,连带着对我都敢颐气指使,静姝若真许配给他,肯定会受尽委屈。”
    “你打算怎么做?”
    高成远深深出了一口气,双手负在背上,一脸的凝重神色。
    “今天我收到刘尚书书信一封。”
    “又和你商量这门亲事?”卢织锦问道。
    “不是,信中对这门亲事只字未提。”
    “哦?那你为何还这般姿态?”
    高成远缓缓踱步:“信上千余字,大半是些客套话,只是其中十之一二极有深意,提到了李太保及另外尚书省三部尚书,这道理可是浅显的很啊!”
    卢织锦疑惑道:“有何深意?”
    “极有深意啊,李太保作为三朝元老,其父曾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他也在太祖皇帝时期就曾在京任职,这么多年在朝廷中运作,权力不可小觑,而刘尚书当年与我先后参加殿试,按理说与李太保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你要知道,三省六部之中,尚书省六部职责重大,各司其职,刘尚书掌管刑部,再加上另外提到的礼部兵部户部,不正是在告诉我,这四部和李太保关系密切吗?”
    “刘尚书这是要以势压人,让你同意静姝和他儿子的婚事吗?”
    高成远冷哼一声:“妇人之见!你只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殊不知如今的朝廷早已经分为两派各自为营,那李太保作为黄派的主心骨,近年来与春笋般的文人青派斗得火热,且有式微的苗头,此举,是要拉拢人心啊!”
    卢织锦没有再说什么,牵扯政事,她一个妇道人家的确没有高成远看的深远,只知道似乎比亲事要复杂多了。
    “我虽然是文人出生,但这些年从来不参与党派之争,如今这把火从京城逐渐烧到了其他州郡,说不定就连那四大州官员被杀一案,也和党派之争脱不了干系。”
    “成远,你是说那几个被杀的知州也是...”卢织锦不由得捂住了嘴巴,心中的惊恐溢于言表。
    “官场,可比战场可怕多了。”
    “那你该怎么办啊?”
    “我得仔细考虑一番,这封信暂不回复,至于所谓的亲事,也不要草率做出决定,一旦咱们不由自主的陷进这漩涡里,再定夺不迟。”
    卢织锦道:“只能如此了。”
    另一边,张少阳反倒心情大好,这次大大方方的从前门进门,刚进入府上,许久未见的痴儿便鬼魅般的从房顶飘了下来,可惜现在已经完全吓不到张少阳了,毕竟他早已经发现了痴儿的气机。
    痴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如今气息平稳,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很多,痴儿不由得笑了笑:“看来和剑仙前辈学了不少。”
    “那还用说,咱俩切磋切磋?”
    痴儿傲然道:“算了,我怕伤到你。”
    “切。”张少阳不以为意,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会立刻与痴儿打上一场,但此时他没有什么兴致,大大咧咧往前走了几步,淡淡的道:“现在没心情,改天吧。”
    痴儿和他并排走着,两人从小玩到大,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对彼此都颇为了解,一看张少阳这幅样子,痴儿就知道他有心事,心念一动,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去找高小姐了?”
    “嗯。”
    “她又中伤你了?”
    张少阳放缓了脚步,认真道:“中伤不中伤的无所谓,只是这个女人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喜欢可能只是带了些仰慕,等她身上那种神秘感褪去,也就索然无味了。”
    “好像很有道理!”
    “那是,我张少阳的话怎么会没有道理,等我再去见识一下外面的广阔天空,就让她高静姝后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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