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炽热的火焰像是无数头发疯的野牛冲破了隔离第三层的大门,耀眼的光芒充斥着整个走廊,在即将沿着楼梯冲向第四层的瞬间又急速收缩起来,只留下一片向着更高处延伸的乌云。
    爆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又消失了,突然的巨响让德拉诺的耳膜跟着这座塔同时为之一颤,折磨人的热浪逼迫着他几乎缩成了一团。
    等这一切回归死寂后,他的双眼顺着火光退去的方向回到了那走廊中,那里不再有任何怪物,也见不到米歇尔的身躯,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又一个幸存者永远地离开了……德拉诺沉默着抬起头,猛吸了一口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冰冷空气。那个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上来吧。”洛普德拂去了风衣上的灰渍,头也不回地向德拉诺说道。
    长长的楼梯依然看不到尽头,德拉诺察觉到伙伴们从前方传来的脚步声逐渐放缓了,似乎再以之前的动作移动就会惊醒什么恐怖的怪物。
    让娜依然紧紧牵着雷奥妮亚的手,时不时还蹲下来用手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希望这样能为她驱逐寒冷。
    “让娜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无奈而礼貌地苦笑着,对着让娜的手心呼了口热气。
    德拉诺一声不吭地望着眼前难得的画面,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灾难,他或许会忽略二人的举动。但在噩梦降临之际,这一切都变成了奢侈品,爱、关怀、温暖,全都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幻象……
    他望着眼前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长期营养不良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幼小。洁白的皮肤和棕色的秀发是父亲留给她的礼物,而那精巧的五官和她母亲简直是从一个模子中磕出来的。她的双唇时刻挂着笑意,当那毛茸茸的睫毛彻底盖在脸上时,这种甜美的笑容会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就像是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地狱的边缘。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发生过这一切,她应该像其他孩子那样在花田中追逐嬉戏,躺在被阳光抚暖的花丛中睡个午觉,而不是时刻握着那把冰冷的火铳,像个小战士一样站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没路了……”
    驱魔人的声音打断了德拉诺的思绪,他转过头沿着楼梯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看见洛普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楼梯的尽头。他面前出现了一面墙壁,距离他头顶不到几公分的地方镶嵌着一串圆柱形的转轮,刻着不同字符的转轮被分为了三层,就像个巨大的密码锁。
    在察觉到自己靠近的时候,洛普德刻意向左侧挪过了身,之前被他身体遮住的角落里躺着一具干尸,已经没有牙齿的口腔中藏着一张纸,德拉诺没再多想便将它捡了起来。
    “如果你是亚兹拉的同胞,请离开。如果你想窥探天体的诞生,就打开这扇门……亚特利尔敬上。”
    是亚兹拉人的试验组长,那家伙竟然死在了这里……德拉诺用脚尖轻轻将那尸体翻过来,在那只剩枯骨的胸腔中卡着一把散发着白光的匕首,看来这个组长在得知自己被抛弃后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有什么味道……”让娜闭上眼细嗅了两下,抬起手指着那堵墙,“就在对面,很浓的血腥味,但不像是人类的血……”
    门对面就是月之种的藏身之处吗……德拉诺已经在内心下定了结论。
    “另一面还写着什么东西。”洛普德向他提醒道。
    将纸条翻转过来,那上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但看起来非常模糊,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德拉诺看不懂这些符号,就在他用余光再次瞥见那墙壁上的密码锁时,忽然发现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亚兹拉人确实疯了,竟然敞开了大门邀请外乡人将自己的计划付之一炬!德拉诺感到有些讽刺,就在他准备将最后一层转轮推到另一侧时,似乎听见墙壁的另一侧传来了什么人的低吟。
    “我的孩子,你将爬上天空,成为最耀眼的天体……”
    喘息片刻,德拉诺相信那人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以那种痴狂的语气自言自语。
    “我们就快到地方了,这是唯一能通往第四层的道路,月之种就在前面。”洛普德坚定地向他说道,“如果事情没有往预期的方向发展,我就会带你进入驱魔人的梦境,从另一个空间解决掉月之种的性命。这个过程很痛苦,但也是唯一能消除梦魇的方法了,毋庸置疑。”
    那种促使人继续向前的语气让德拉诺无力反抗,他没有太在意“梦境”究竟是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个转轮推到了准确的位置。
    三个符号连成了难以形容的复杂图腾,像是月牙,又像是睁开眼睛的婴儿。封锁着道路的大门自动向内敞开,展现出一个类似于天坛的拱形空间。
    这里并不是一片漆黑,月光从周围的十三扇落地窗照了进来,德拉诺怀疑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从没听说过月光会从不同角度同时落在一个位置上,按照常识这也不应该发生,除非有什么镜子之类会反光的东西才能形成这番景象。
    月光聚焦在了天坛的中心,让这个建筑物看上去像是被圣光笼罩的教堂。可这里见不到那种相互垂直的木架,只有从地面上延伸出的无数条管道,它们汇集在一个座椅的前端。椅背有德拉诺的两倍高,有什么人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只从扶手边垂下了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臂,却看不清她的面孔。
    “芙洛拉选择了我,我能听见,她在为这孩子的惨死而哭泣……”
    那只手臂搭在了身边的矮柱上,艰难地推动着座椅转了过来。
    卧在那浮夸王座上的女人垂着头,在座椅的旋转齿轮被卡死的一刻她像是腐肉一般左右摇晃了几下。
    她穿着无比华丽的翻边长裙,乌黑的秀发与一层层叠起的洁白裙摆一同垂在了地上。但那裙摆却显得有些怪异,它竟然从腰身与双腿衔接的地方彻底陷了下去,几乎能映出座椅本身的轮廓,无数条从地面升起的管道顺着裙摆一直通入了那女人的体内,另一端则从肚脐所在的地方穿破了腹部,一直延伸到了天花板的中心。
    在注意到这些东西的瞬间,德拉诺忽然想起在第三层发现的日志,鲍克莱姆背叛了这座岛上的亚兹拉人,将他们和女皇一起囚禁在了巴别塔中。月之种的培养计划失败了,真菌瘟疫疯狂地吞噬了这座塔,但那个与输送管连接在一起的躯体已经向德拉诺暗示了一点:
    噩梦还在继续……
    “芙洛拉的孩子已经死了,现在,它是我的孩子了……”
    在那女人抬起头的瞬间,洛普德一眼望见了挂在她脖颈的黑曜石挂坠,那是亚兹拉人地位的象征,是拴住恶魔的锁链。
    驱魔人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恐惧,他将荆棘甩落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念出了那个名字。
    “亚兹拉人的领袖,德利特利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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