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福头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因为今天,从西安城里回来了一个17岁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吴亦闯。
    福头村也就巴掌那么大块地,谁家有个什么事儿,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浪子回村,打破了村里往日的平静。
    吴亦闯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让他做一个有志向的人。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吴亦闯这个年轻人,恰恰人如其名,从小不甘平庸,敢于出头。长大以后更是心怀抱负,他十三岁就离开贫瘠的村子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盼着终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吴亦闯是偏远农村出来的人,到了西安城里没有住处,身上也没有钱财,只得风餐露宿。
    最早的前几个月他在城里像个叫花子一样以要饭为生,后来通过努力去码头做搬运结果工钱被骗,再后来做起卖报员,然而经常被市井混混勒索诈取。
    那个时候他明白了穷人的出头之日比登天还难,不过越是这样的人生他越想去改变。每当受尽屈辱苦难的时候,他都攥紧拳头,赌咒发誓说,我是吴亦闯,我要去闯,终有一天老子要过上比富人好一百倍的生活。这句话反反复复不知道他说了多少遍,任何痛楚都抹灭不掉他那颗闯荡的心。
    有一天饥肠辘辘,他得知城里经常闹鬼没有人敢做更夫这个职业,而且当时工钱还比较丰厚。
    在鬼怪横行的动荡年代,干更夫这个职业的人,要么是亡命徒,要么就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修行者。
    吴亦闯则属于前者。
    做为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少年,鬼怪他当然害怕,迫于生计,他只好去做没人敢做的更夫。
    最开始运气挺好,半夜打更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妖魔鬼怪,直到一个月后的夜晚,他遇到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秋高气爽的夜晚。
    一到半夜子时,吴亦闯与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西安城口街头。
    吴亦闯独自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他披着马褂,提起一盏黄灯笼,拿着铜锣边走边敲。
    “咚——咚!咚!咚”
    干更夫这个职业已有一个月,他刻苦地记着时间,熟练的鸣锣出三更时的铜锣声节奏。
    铜锣声落,他开始吆喝:“子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提着灯笼在漆黑的道路上又行了几百步,他继续鸣锣。
    “咚——咚!咚!咚”
    嘴里吆喝着:“子时已到。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夜巡了半个钟头,没有发生其他异常情况,此时恰好经过一个叫“仙雾福寿庄”的鸦片铺。吆喝了这么久时间,吴亦闯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没有带水壶,因触景生情,他便从兜里掏出火柴和半支大前门香烟。
    他蹲在地上,把灯笼罩挪开,然后把半支香烟递进烛火内,一阵烟雾缭绕。
    “呼~”
    “这烟真带劲儿。”
    吴亦闯满意一笑。
    自从做更夫第一个月时间便拿到了白花花的大洋,吴亦闯的日子逐渐潇洒起来,抽上了时下刚流行的正宗大前门。
    他正抽着烟吞云吐雾,陶醉在烟云里的喜悦之中。
    漆黑一团的大街上,凉风习习,他单薄的马褂裸露着鼓起鸡皮疙瘩的肩膀,吴亦闯冷得发抖,他大吸一口香烟,试图让身子变得温暖。
    忽然之间,一匹白纱布劈头盖脸捂住了吴亦闯的面颊,他惊得把灯笼一扔,慌忙扯走纱布,一时间可吓坏了。
    他后退两步,借着地上的灯笼光环顾一下四周。除了身前的一块白纱布,眼前空无一物。
    吴亦闯一抬头,仰望半空,后脑勺感受到一股阴沉沉的感觉。
    只见模模糊糊的一条细麻绳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很多衣服像是唱戏人穿的。
    晚风习习,吴亦闯头顶上晾着的衣服随风摇摆。只是恰好风吹落了一匹纱布而已。
    他发现没有异常,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他奶奶的娘的!吓老子一哆嗦!”
    吴亦闯又深吸一口香烟,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顿时漆黑的地面多了一个红点。
    曾经更夫头子告诉过吴亦闯,打更的历史源远流长,相传起源于上古洪荒时期的法术。流传至今,一是主要起到一个定时报时、夜巡安保的作用,另一个则是传说起到驱鬼的作用。吴亦闯精神抖擞,继续打更。
    宁静的街道上隐隐响起乐器声,他心想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有人演奏乐器。
    走了十几步后他发觉,每走一步,吹笛子、弹琵琶、拉二胡的乐器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吴亦闯停住脚步,以为产生了错觉,可是乐器声依旧清晰,像是在弹奏某个戏曲。忽然前方漆黑的道路上,一个悲愤、凄凉的秦腔戏曲唱起:
    我双膝跪倒把娘望~
    悲切切尊一声儿的高堂~
    你的儿本是龙生凤养~
    自幼儿常依在母后身旁~
    你教儿学礼替名节为上~
    你教儿学孔孟习文舞枪~
    恨周瑜无有那男儿气量~
    家人们今分离痛断肝肠~
    儿走后望母后多加保养~
    莫为孩儿挂心上~
    我今对娘把实话讲~
    是去是留无良方~
    声声血泪把娘唤~
    娘啊你与儿做主张~
    ……
    唱声止,乐曲声落。
    黑暗之中一个穿着戏服的带妆花旦迈起戏曲步正朝吴亦闯缓缓走来,刚才他唱腔里面带着哭腔,让一种本来不存在的悲痛、凄凉的氛围无中生有。
    三更半夜的,为什么还有人在大街上唱曲?
    此时吴亦闯仍然沉浸在戏曲之中。
    花旦沉默不语,步步紧逼。吴亦闯看了一眼手里的铜锣,突然他想起为什么没人敢做更夫,再加上眼前这个诡异的戏子,更加吓得吴亦闯连连倒退几步。
    鬼,有鬼。
    我一定是遇到鬼了!
    吴亦闯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他转身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路,躲进了狭窄的巷子里。
    宁静的夜空下,吴亦闯听着自己“咚咚咚”的极速心跳声,心脏仿佛要崩了出来。
    “呼~呼~呼——”他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满头大汗珠顺着脸颊两侧流进脖子,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马褂。
    警惕片刻,那个戏曲花旦没有追上来,吴亦闯这才感觉到两腿发软站立不住,他靠着墙蹲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万籁俱寂的巷子里,就在他墙背后不远处那片紧闭的窗户里,“咯吱咯吱”作响。
    吴亦闯心惊胆颤。
    紧闭的窗户里顿时传来一男一女欢快的交融声。
    吴亦闯一听到这般浪叫声,反而心跳加速,脖子通红,男性的生理反应异军突起。
    他确信花旦没有追上来后,便悄悄走到窗户外面,贴耳偷听。
    血气方刚的年纪让他脑袋瓜子一热,他感觉到一股热流快要涌出。正听得起劲,忽然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拍到了他的肩膀。
    吴亦闯定睛一看,竟是那花旦变成了鬼脸杵在身旁。
    “啊啊——”
    吴亦闯发出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往后缩了十来步,屁滚尿流。
    花旦阴笑着鬼脸,沉默不语。无声胜有声,闷不作声的厉鬼更加吓人。
    却听旁边窗户里一个汉子大骂:“他妈的,哪个傻x在外面鬼叫,把老子都吓阳痿了。”言语间极其不爽。
    “啊~”
    “嘤嘤嘤……”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女子发出一声娇喘后说道。
    “管他妈的,来来,我们继续……”
    “啊~啊不要~啊~好shuang~”
    又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吴亦闯却吓傻了,呆若木鸡,甚至忘了喊救命。
    “大丈夫铮铮铁骨你不学好,学那可恶的洋人抽大烟。我今天替那老天,取了你二两小命。”
    花旦厉鬼说完就伸出利爪一把抓向吴亦闯,顿时他脸上鲜血直流。
    厉鬼正打算把吴亦闯一击毙命,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划破夜空。
    “陕西戏鬼!我等你很久了。”
    两个道士各拿一根发着金光的细长鞭从头而降,道士二人前后一人一方,使出金鞭缠住花旦厉鬼。
    花旦厉鬼快要挣脱之时,突然又出现一个道士翻腾而来,手持一把桃木剑直插花旦厉鬼脑门。
    双方实力悬殊,花旦厉鬼当即化为灰烬。
    吴亦闯被三个道士所救,从此他非常崇拜会法术的修行者。道士也敬佩他做更夫的勇气,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吴亦闯跟随道士一同加入了义和团。
    天有不测风云,吴亦闯进去不到两年,他所加入的义和团分支被各方势力消灭,救他的三个道士同时牺牲,吴亦闯只好侥幸逃回了福头村。
    一回到福头村后,邻里乡亲们都来看望这个城里混出来的少年。吴亦闯正在模仿说书的样子讲道:“我和那道士中的翘楚一同斩杀恶鬼,最后义和团头领看重我,让我当坛主,我是再三推辞,万万不从。”
    言语间,他还修饰出自己淡泊名利的美好品德。吹的什么死牛,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福头村乡亲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令他非常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冒出。
    “狗子,这不是张狗子吗?”吴亦闯激动的喊。
    “哇。闯哥,去了城里就是不一样啊,金边纹绣的马褂真帅气。”
    吴亦闯身着城里的高档马褂,张狗蛋穿的乡下的粗麻背心,所以他非常羡慕。
    吴亦闯比张狗蛋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从小在村内一起玩耍。不过两人小时候经常闹矛盾打架,张狗蛋以前个头小,总是被吴亦闯打哭。
    好在曾经一切过往云烟,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再多也是愉快的回忆,彼此熟悉的二人多年未见,俩人一笑泯恩仇。
    一群人正其乐融融的嘘寒问暖。忽然一个村民跑来惊吼:“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两条恶狗进村乱咬人,拿砍刀也杀不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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