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放了学,去隔壁接上谭沁,林维桢火急火燎地往家赶。
    一路上两人嘀咕着老两口在家过得好不好,可别出了什么茬子。
    “将军!哈哈,这盘你输定了!”
    “慢着慢着,错了错了,我看错了!”
    “哎,怎么又悔棋?”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到了家门口,老远就听到谭山的大嗓门,敢情正在下棋呢,声音中气十足,看来心情不错。
    来到后院的凉亭边,笑着道:“爸,好兴致嘛。呦,沈叔您怎么来了?”
    原来跟谭山下棋的是沈儒群,徐老爷子在旁边抱着茶壶观棋,抬头笑道:“还别说,你爸象棋下得好吶,我连输三盘,老沈顶上去也不行。”
    沈儒群伸手把棋盘推乱,道:“今天运气不好,手气臭,改天再战。”
    谭沁笑着问:“爸,您怎么跟沈叔接上头了?”
    谭山得意道:“家里有电话簿,你沈叔住哪我不知道,可我会打电话啊!”
    “哈哈”,沈儒群大笑道,“正好今天我在家休息,你爸一个电话,我和你赵姨巴巴的就过来了。对了,老谭,她俩人呢?怎么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谭沁问道:“赵姨和我妈去哪了?”
    沈儒群道:“说是逛街,谁知道跑哪耍去了。”
    正说着,赵茹和丈母娘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林维桢一瞧,恨不得捂上眼睛。
    谭山也吓了一跳,指着老伴儿的头道:“你……,你这捯饬的……。”
    丈母娘摸摸头发,问道:“老谭,怎么了?不好看吗?”
    谭山直翻白眼,道:“好好的头发怎么弄成这幅鬼模样,现在亏得大白天,你要是晚上回来,能把我吓掉魂。”
    赵茹笑道:“谭老哥,您这话说的,您好好瞧瞧,嫂子的发型多好看,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我们在四联做的,十五块钱呢。”
    谭山道:“十五块钱?你俩也太能糟蹋钱了,要我说,我用烧火棍也能弄出来。”
    沈儒群对此倒看得开,道:“不错不错,一拾掇年轻了不少。”
    “嗬,敢情你之前嫌我老啊!小沁,明儿让林维桢领你也去做做头发,好看着呢。”
    谭沁看了林维桢一眼,没好气道:“他呀,早就跟我说过了,不准烫头发,我哪敢啊!”
    赵茹道:“你的头发你说的算,他一个大老爷们管天管地还管你做头发,甭理他。”
    林维桢道:“姨,她还是学生呢,您可别蛊惑她。”
    赵茹戳了戳他脑门道:“小小年纪跟老学究似的,还不如你叔开明呢。得嘞,你们聊着,我们做饭去。”
    林维桢道:“叔、爸,徐老爷子,你们聊着,我去编辑部看看。”
    推开东厢房的门,看到熊小鸽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问道:“这就走了?”
    熊小鸽笑道:“到点了,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加班?没门!”
    林维桢道:“怎么样,我爸妈没给你添麻烦吧?”
    熊小鸽掩上门,八卦道:“差点忘了正事,哎,你丈母娘什么来路啊?”
    林维桢不解道:“咋了,问这个干什么?”
    熊小鸽把他拉到桌前,拍了拍桌上的一叠稿子,道:“你自个儿瞧瞧,这是你岳母翻译的,我告诉你,用词讲究,比我翻译得都好!”
    林维桢翻了一遍,笑道:“还真是,我妈这是啥意思?”
    熊小鸽道:“啥意思?她想来编辑部上班,还说是义务劳动,不要工资。我拿不定主意,就等着你回来商量呢。”
    林维桢问道:“这是我妈的意思?”
    熊小鸽点点头道:“是啊,前天跟我借了两本英文期刊,今天上午把书换回来,还附带着这一摞稿纸,我一问才知道她闲着没事干,想过来帮忙。”
    林维桢道:“我妈确实有这个水平,她小时候在家里的私塾读过几年,后来上了将近十年的教会学校,正宗的英国来的老师,后来参加八路军,一直在大众报干编辑,如果只是翻译和文字校对,我妈绝对没问题。”
    熊小鸽咧嘴一笑,道:“我就说嘛,老太太不简单。那就这么定了,呵呵,不瞒你说,这段时间人手又不够了,那两个实习编辑又不常来,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
    林维桢道:“你是主编,听你的。不过有一点,工资该发还得发,哪能让我妈白忙活?今儿老太太做了个头发,花了十五块钱,把我爸心疼的,估计得叨叨几天才能消停。”
    熊小鸽一听乐了,道:“这还用你说?哈哈,说好了啊,明儿礼拜天,下周一让老太太准时上班。”
    ……
    四月底的时候,去年年底大陆第一次托福考试成绩从美国传了回来,林维桢和谭沁考得都不错,六百多分,申请美国的任何名校都足够了。
    改革开放后的这几年,考虑到要适应国家需要,国家公派留学生的专业主要集中在科技领域,特别是理工科,而且名额基本上被各大部委瓜分了。像“中美物理研究生考试”、“中美生物和份子生物学研究生考试”、“中美化学研究生考试”这些公益项目,文史法律经济之类的专业一点沾不上边,根本指望不上。
    所以林维桢只能走自费留学的路子,好在《美国经济评论》的编辑答应给他写一封推荐信,只要他联系好了学校,问题应该不大。
    林维桢这边好办,班里托福成绩还行的同学却愁得直揪头发。
    国家虽然放开了自费留学的口子,但依然设置了不少障碍,比如自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出身不好的,政治不合格的,很难通过审核。
    此外,前几年经济专业公派出国留学的人数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自费留学,大家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碰运气。
    林维桢请丹尼尔弄来一份美国大学经济专业排行榜和课程设置,给大家做参考,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靠大家伙儿自己努力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李琴悄没声地在旁边坐下,推了他一下,问道:“最近忙什么呢?下课都不见你出去了。”
    林维桢放下笔,左右看看,低声道:“我谁也没告诉,正准备开题报告呢。”
    “啥?”李琴吃惊道,“现在就准备上了?”
    林维桢挤挤眼道:“我跟陈老说好了,他做我指导老师,嘿嘿,我要往优秀毕业论文上冲刺呢。”
    李琴瘪瘪嘴道:“小林子,你已经够聪明了,再这么刻苦下去,还让我们活不活了?”
    林维桢笑道:“聪明个屁,班里比我聪明的人有的是,我笨鸟得先飞。得,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啥事?”
    李琴没好气道:“就这破桌子,算什么宝殿。我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选什么专业呢。”
    林维桢问道:“你有什么意向?”
    李琴叹口气道:“我要是有什么意向也就不这么为难了,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不知所措。”
    林维桢有些为难道:“你嘴皮子一哆嗦说的轻巧,经济学这么多方向,我哪知道什么适合你?”
    李琴假装生气道:“林维桢同志,哦,别人的忙你帮,姐的忙你就不帮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你给张岚参详过,哼,小心我告诉弟妹!”
    林维桢差点吐血,看着李琴有恃无恐的模样,只能认栽,道:“不准瞎说,没有的事,同学之间互相帮忙而已。张岚打算读mba,也就是工商管理方向,我觉得这个不错,你有没有兴趣?”
    李琴摇头道:“没兴趣,我不想跟大家伙儿撞车,最好选个冷门的,我打算一口气读到博士。”
    林维桢斜了她一眼道:“你还读博士啊,等读完博士都四十了。”
    李琴不耐烦道:“一边去,这两天赶紧帮我想想,想好了我请你吃饭。”
    林维桢道:“别,你那俩钱还是留着还我的债吧。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方向,应该适合你这种胆大脸皮厚的人。”
    “嗨,怎么说话呢!”李琴捶了他一拳,随即笑道:“说说看。”
    林维桢道:“金融,78年国内刚恢复这方面的研究,现在还没有这个专业,据我所知,好像人大有金融教研室,你有空去那边打听打听。这个你要是能读完博士,毕业后直接去华尔街工作,一年几十万美金小意思。”
    李琴不屑道:“你不吹牛能死啊,别给我灌迷魂汤,我才不要当美国人呢,毕业后我得回国。”
    林维桢撇撇嘴道:“你觉悟高,佩服佩服。回国也不错,以后经济发展肯定离不开金融投资,特别是证券业,你要是真想申请金融专业,就主攻证券专业,信我的没错!”
    李琴狐疑道:“你蒙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证券是干嘛的,我要是学了这个专业,回国根本找不到工作。”
    林维桢道:“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了,爱信不信。”
    李琴看他赌气地低下头开始写东西,有些哭笑不得,推了推他胳膊道:“我信你还不成!不过你得帮我找几本这方面的书,这没问题吧?”
    林维桢伸出手道:“先给买书钱!”
    李琴道:“你也忒小气了吧,跟以前一样,记账欠着,等我以后赚了几十万美金再还。”
    林维桢笑道:“你还当真了,行,欠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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