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猿山。
    孩儿夭夭,徒弟白鹿妖和媳妇十七娘领着狗宝、元香、碧眼、添香、大角、泼顽、死鬼、半玄、画蛇、晓晓十位骑乘飞行小妖的妖将落在山门前。
    兜风岭妖丁中,最早学会死鬼抽骨淬炼法的竟是残废妖画蛇,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才得提前晋级妖将,要淬骨太多的修业尚差些火候,寿命紧张的大顺两口儿更吃不住这份苦,与其他妖丁一样,放弃这门速成法子了。
    天道无常,世间生灵,各有各的缘法造化、劫难伤悲。
    那天杀的传过话,计算好行程,早等在山门前的西望轻叹口气,拉住夭夭的手,对白鹿妖和十七娘道:“老娘糟心,于你等倒是好事,今日没叫别的,就你们罢!”
    今年,西望本相又结出灵桃果来,玄级中品灵药。
    每六十年结果一次,她这几十年汲取到的天地灵气,又要被耗掉九成以上,对西望来说,当真是件烦心事。
    几万年的老桃妖,体内妖气并不比一般妖祖多,若非借离离原之战,猿山埋下那么多妖尸,便得白鹿妖治好旧疾,晋妖圣还真是遥遥无期。
    无论如何,结出来的灵桃总是玄级中品灵药,西望没心情照顾别的妖,便叫孩儿与徒弟两口子三个晚辈来猿山受用,顺便聚聚。
    其他随行的妖将,是沾夭夭、白鹿妖的光,才得享用一回玄中品。
    携夭夭的手,亲自领一干后辈步行上山,西望随口问几句孩儿的修行近况。
    其实老猿神识覆盖范围之内,每日都可传话,连比邻螺都不用,夭夭一举一动西望都知晓,但此时听孩儿亲口对答,她还是有些欣慰。
    得白鹿妖蛮不讲理调教些年,夭夭被拘千年,身上那股暴戾气息已消退许多,变得懂事不少。
    好些时候,熊孩儿还真需要凶恶对待,一味溺爱只适得其反。
    从孩儿身上感觉到欣慰,这六十年一遭的烦闷心情就少了许多,西望回首对白鹿妖道:“老鱼鹰家里,再两三年就有位妖祖渡劫,你是随时能晋妖王的,有此机会,也该去瞅瞅,观那天劫之威!”
    白鹿妖颔首称是,十七娘笑答道:“难得见妖祖渡劫,师父放心,到时奴家与夫君一块儿去!”
    “你是更该去瞧!”
    西望点头,应付十七娘一句,又问白鹿妖:“给老娘治完病,又往北漠跑了半年,你天地福运怎还不至?”
    白鹿妖笑答道:“左右也要一两年!俺老鹿这些法器,现只师父赐的天罗网和买来的狰角勉强可晋法宝,其它都还差火候,倒盼福运晚来些年,可惜北漠的生灵等不得,宜早不宜迟!”
    西望翻着白眼,骂他:“天地福运几时到,难不成还可顺你的意?事事求最强,也太贪了些!便老娘桃木杖晋法宝时,才只头一项妙用圆满,其余都是后面慢慢填补上的!”
    所以你的桃木杖和师公的担山担,若非得借星辉淬炼,真比不上人族的顶尖法宝!
    以前炼真阁元婴寒蝉那元宝,是他家自炼,所用字符威力本就不足,又才一项妙用满,所以威力小!但二十一夺自紫霞的印、还有西望从玄天派库房中抢到那些法器,真能晋级法宝的话,与随尾盘自爆的那件一样,威力都不容小觑,没能得星辉淬炼过的,妖族法宝很难拥有那般威力。
    看法不同,但对性子不好的师父,鹿妖只笑笑,没再争辩。
    西望也是无语,大能选中这白鹿妖,真是万般古怪,以妖族之身叠描字符,要羞煞多少尚不会制器的人族修士?
    妖族能制器,已是亘古未闻,听他语气,是想几项妙用圆满,再借天地福运晋级法宝!
    天地福运,西望倒已明白几分,应是以本心真意挽回天地生养的某种生灵后,这等生灵冥冥中的那份感激回报,与天地灵枢结合,才生成的造化福运,付出与收获倒不一定对等。
    她问白鹿妖:“你那字符儿,眼下叠描到多少了?”
    虽说老猿真身常年留在兜风岭,但白鹿妖洞中妻妾几名,做师公的也不好为老不尊再窥探,以往传话中,还真不知他叠描到何境界了。
    山脚茶坊的营生,西望倒是知晓,往外还只叠描到五十四叠,就这数,已叫好些妖王叫吃不消、付不起。
    西望知晓,二十一治下有个榆木妖将,前段时间送了件法器过去,白鹿妖与他有旧,甚是用心,花两三天帮他叠描到六十一叠;还有大角的前主家金禺王,一件法器四项妙用全描到六十叠!
    除此外,兜风岭本山妖拿去叠描的几件,也比山下叠描的多,只是好货还不多,原料更差些的,白鹿妖就懒得做,只叫等以后再说,莫耽误他时间。
    西望发问,白鹿妖不会瞒着,老老实实答道:“不怕坏的本体之物上,熟的字符已可到六十六叠,差的才六十三叠!非本体的,怕坏掉原料,倒描不到这许多,要差一截!”
    字符众多,白鹿妖掌握程度各不相同,所以能叠描也有多有少。但六十多叠妙用,多数妖王温养三四百年也就这个效果,西望暗计算一下,直言道:“与修士之战避不开,你莫眼皮子浅,只顾挣灵药,多帮些妖叠描得用法器,将来才有利大战!”
    一件真正得用的妖王法器,少说也是四项妙用,便第一项由自家温养几百年,也还要再添上三项,以兜风岭茶坊定的价格,各以五十四叠计,三项妙用就得一百五十份黄上品,再往上叠加势必更贵,不富裕的妖王确实叠描不起。
    先前说话,除十七娘外,跟在后的妖将都不敢插话,但说到这里,残废蛤蟆妖忍不住道:“老祖,俺们兜风岭开销不小,也不好只往外白搭!”
    笑嘻嘻看自家库房管事一眼,白鹿妖才道:“师父,俺老鹿也想着哩,只是不好白给,价儿也不能降!”
    略顿一顿,他再道:“这两年,灵山寺弟子已到离离原,多出个狮妖圣不说,元婴和尚有十几个、妖祖七八个,金丹、妖王更一大堆,老熊家渐难得安宁,龙宫、圣猿山都已援过两次!俺想着,前两次往援的妖祖、妖王,可补记战功,往后再逢战,更要如此,往各家传一传,功够的来白狮谷抵换灵药、请制法器都可,师父以为如何?”
    灵山寺除和尚、信众外,那母狮妖圣所生狮妖孩儿中,妖祖、妖王级别都有,渡己在须弥山洲渡化的妖祖也还有几个,他等迁至,灵山寺势力大涨,这两年,死死压制住撼地大圣地界历练的底层妖不说,还试着反攻了两次,是龙宫、圣猿山援助及时,才保住西离地界不失。
    此外,海灵圣母家也传消息来,修士再添云闲门、青霞洞两个化神大派,这两家已举派连同附属百姓迁至,分居在原纶音大圣老海豚海域,都与老毒鲊家接壤。
    修士方增添两名化神,而妖族一边,自纶音大圣被打杀,消息传播开去,好些妖圣已持观望态度,这几年再寻加入同盟的,已难得对方应允,老海贼之后,只添了一位通天大圣加入,是个木妖,本相为海岛上一株椰树。
    通天大圣家海域离得远,老熊的西离之外,海灵圣母家压力也开始增大,不过那边两家修士忙着安置百姓,倒还没有开过战。
    外侵不足,至少要能自保,若赏战功,激励妖王、妖祖们也积极参与历练、战事,各家妖圣都该出灵药,只是各家出多少数难有定论,白狮谷是整个妖族联盟的核心,白鹿妖就有当仁不让的觉悟!
    与修士换废仙种得各家大批灵药支援,要用灵根抵账的,最近妖圣们正通过比邻螺商议一株灵根该抵多少灵药,白鹿妖就思量着,便对妖圣们,要价也不妨高些,但往后换算战功,由白狮谷出这药!
    与只盯着库房的画蛇不同,大事上,白鹿妖不会小家子气!
    此事都未与十七娘商议过,画蛇等更不知,自免不得担忧,西望也问:“战功换灵药或制器,要的定然多,凭你一个儿撑得住?”
    兜风岭再富,库房拥有灵药也有限,修士海量废仙种涌来,就已要各家支援!而制器赏功,如今还好些,等再过些年,七十叠之后越叠描用时越久,他白鹿妖能制多少出来?
    白鹿妖笑道:“再过一两年,俺老鹿总能飞遍北漠,撒完‘瑞’字,师父的病又已用不上俺,待‘瑞’字闲下,就多种灵根,库房灵药耗尽时,便请苦黎老祖卖灵根与修士,换灵药、原料、法器都成,叫修士出这血罢!”
    要叫修士往外掏原料、法器,也唯有灵根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
    换灵根给修士,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但白鹿妖确实有兜底的本事。
    说着话,一路登上猿山,抵达西望本相桃树前。
    当年在灵桃峰,白鹿妖外,大角、画蛇、狗宝、碧眼等都瞧过这株灵桃树,元香野小妖时也曾得远观,不过结出的果是灵药,当年谁也不知它就是妖祖本相。
    围绕这株灵桃树,灵桃峰六十年一场的厮杀,他等那边出身的妖,记忆不可谓不深刻。
    现如今,猿山上也埋下无数妖尸,让所含灵气随腐烂的肉身融入泥土中,再由灵桃根茎慢慢汲取,助西望修行。
    今年桃树上,结的灵桃又是二十二枚,灵桃成熟,已少去兜风岭的老桃妖也想与孩儿、徒弟小聚一日,才招了过来。
    今日猿山开品桃会,西望已令整治有酒席。
    凡酒菜用毕,才叫摘下灵桃,夭夭、白鹿妖、十七娘之外,到场的妖将每个一枚。
    还剩下九枚,也分给夭夭和白鹿妖两个。
    夭夭拿五枚灵桃,白鹿妖得四枚,随他俩自用还是拿去做人情,西望不管。
    当然,桃核都归白鹿妖。
    这一年,百宝妖龄八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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