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末,雷雨不断。
    因着这连日的雨,天没有那么热,这个夏天,没有那么难捱了。
    温宴去了趟燕子胡同。
    桂老夫人刚歇了午觉起来,精神很是不错。
    她近来气色极好。
    事事顺心,让老夫人浑身都有劲儿。
    桂老夫人不止去看了霍以骁与温宴南下迎灵时、仪仗出发的场面,他们从江陵回来、入京时候,她也去看了。
    之后,皇后娘娘的追封与皇太子的册立大典,老夫人虽看不着,但太子去太庙祭祀时,她老人家可没有拉下,坐在茶楼里,开着临街的窗户,看了好久。
    那威仪场面,让桂老夫人心血沸腾。
    明黄色的仪仗,她家姑爷用着,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好看得啊,老夫人做起梦来,都是一片片的明黄。
    自家水涨船高,桂老夫人越发稳当,自己稳着不算,还叮嘱着全家人把舱底给压实了。
    舱室重,吃水深,船才不怕风浪。
    诚然,在桂老夫人心里,盼着把自家匾额续一续,不让定安侯的爵位在这代就断了。
    可皇上不提,老夫人也不会示意温宴去开口。
    宴姐儿精着呢,又是最懂她老太婆的,时机合适了,她这个心愿,自会达成。
    而她,只要健健康康、高高兴兴,活到那时候就行了。
    待温宴坐下,桂老夫人笑着道:“昨儿,婧姐儿刚送了家书回来。”
    “那倒是巧了,”温宴道,“依着日子,是昨儿出阁的。”
    “可不是。”桂老夫人颔首,让青珠取了信给温宴看。
    温宴打开来,温婧那秀气又带着几分风骨的熟悉字迹出现在了眼前。
    这封家书,写在温婧刚刚抵达涪州之时。
    从京城去蜀中,路途遥远,一路风景,都是温婧从未看过的。
    陌生之余,亦有好奇,也有期盼。
    而到了涪州城下,陌生里添了熟悉。
    那高高的城门,与江绪送给她的定礼之中,画册上的画的,一模一样。
    这让温婧一下子对这座即将要生活下去的城池升腾起了喜悦之情。
    担忧少了,期许更多。
    出阁的正日子之前,温婧会在驿馆中住下,做些最后的准备。
    温宴看过了信,道:“得她这封家书,家里也应该能放心了,下次送信回来,定是说她婚后日子。”
    桂老夫人道:“婧姐儿嫁了,老婆子了了一桩心事,现在,就只愁慧姐儿了。”
    几个孙女婿,宴姐儿是自己相了个最好的,鸢姐儿是老夫人看走了眼,婧姐儿的状元郎姑爷,是老夫人极其满意的“杰作”。
    她老太婆还是有能力替晚辈安排好的。
    在全京城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新科状元郎给拿下了。
    她可是听说了,好几家事后都懊恼着下手慢了呢。
    还有那资政大夫柯敏,调去蜀中任官,一面挑挑练练,一面想招这么个孙女婿,被江绪拒了,还在同僚之间说江绪这那。
    真真是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
    如此战果,让桂老夫人信心满满,同时,也想替温慧安排好。
    “却是个不开窍的!”桂老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嘴里说的是寻个最俊的,那赵太保的孙儿俊得都京城第一了,怎么不见她追着人家跑?
    太保夫人请她去府里玩儿,一老一少,听说处得跟嫡亲祖孙俩似的,赵家几个同龄的姑娘与她也说得拢,结果呢?
    真想当人家府里的干孙女呐?”
    温宴被桂老夫人说得好一通笑,笑得老夫人无奈地嗔了她两眼。
    “祖母,”温宴劝道,“天帧哥不也是跟您好、跟叔父叔母好,跟大哥师兄弟胜似亲兄弟,与您当半个干孙儿,没有当你孙女婿嘛。”
    桂老夫人提起这事儿就惋惜。
    她确实十分喜欢帧哥儿。
    家里知根知底,又与辞哥儿多年同窗,知他秉性,才华亦出色。
    只是跟自家姑娘们都只有当兄妹的缘分,互相之间没有看对眼,当长辈的,当然也不好瞎撮合。
    “也不知道帧哥儿便宜哪家姑娘,”桂老夫人提了一句,又道,“宴姐儿,你替老婆子问问慧姐儿,她要当赵家的干孙女就随她去,老婆子就想知道,她想当谁家的孙媳妇!
    虽说我们家里蒸蒸日上,慧姐儿便是再等两年也不愁寻不到个如意郎君,但是,能早些定下,老婆子也好早日放心。”
    温宴笑着应了。
    从正屋出来,温宴去厢房寻温慧。
    院子里,迎面就遇上了曹氏。
    曹氏一听温宴领了老夫人的命,亦是猛一阵点头:“给我点醒她!”
    前几年,曹氏对这个女儿亦是颇为无奈。
    许是她和老夫人潜移默化的缘由,温慧当时心心念念都是季究。
    定安侯府彼时状况,曹氏喜忧参半。
    喜的是,季家好歹是世袭罔替的伯府,比起走到尽头的侯府,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了,忧的是,季家在临安城能选的余地很大,未必会中意慧姐儿。
    桂老夫人想法子争取过,两家不止是没谈拢,还闹了那么一个结果。
    当然,曹氏是庆幸的。
    季究不是良配,顺平伯府不是好亲家,早早看透了,总比事成之后,慧姐儿吃苦受难强太多了。
    彼时,即便拼劲全力让慧姐儿和离回家,不受那等罪,但是,当父母的,见不得儿女受苦,更盼着他们幸福啊。
    最让曹氏高兴的是,慧姐儿拎得清。
    倾慕是真的倾慕,看清楚了,抛至脑后就一路沿着钱塘江给抛到大海里去了,根本没有魔怔似的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这样明理的慧姐儿,让曹氏欣慰极了。
    可惜,这个欣慰,欣慰到今天,就让曹氏发愁了。
    不开窍啊!
    从前以为她开窍早,谁知道,她对季究的那份倾慕,好像真的和他们长辈们以为的儿女情长不是一回事。
    现在说的是“喜欢长得俊的”,可这个喜欢,到底是不是少女心情,曹氏是越老越看不懂女儿了。
    问了几遍,拧了几回,效果几乎没有。
    曹氏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温宴的手,郑重地复述了一遍:“给我点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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