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大太监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走过来,十分识趣的退开了一些。
    国子监到了年底,也要对一年的工作作出总结,虽然在陆锦的教导下,六堂学生不负众望的学有所成,但是国子监中不是只有六堂学生,就算蔡泽再怎么逍遥自在,该有的工作找就是一个不落的完成。
    如今,他显然是刚刚赶完了一份报告,袖口和手掌一侧,都还沾着墨水。这样面圣,算的上是不敬,但虞衡的召见太过突然,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根本容不得蔡泽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打扮妥帖。
    “臣蔡泽,叩见皇上。”御花园中没有大殿里头暖和,地上也是冰冰凉凉,蔡泽这个礼,行的很是标准。
    虞衡放下了手中的热酒,看了蔡泽一眼,并没有急着叫他起来。
    “蔡卿家,你最近可曾听到过有关于陆氏姑侄所制凤冠的传言?”
    蔡泽神色一愣:“臣……不知。”
    虞衡却是笑了:“哦?可是……你与长公主不是交往甚密吗?这凤冠乃是为了长公主所制,你竟然不知?”
    霎那间,蔡泽神色一变,他匐匍在地,不知是因为皇上没叫他起来不敢起来,还是脸色不好,不敢让皇上发现。
    虞衡那里传来了倒酒的哗啦声,“起来,和朕喝一杯。”
    蔡泽愣了愣,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方才起身,低着头走到了皇帝身边,坐在了那同样冰凉的石凳之上。
    面前放着一杯热酒,飘着袅袅白烟。
    蔡泽垂着眼,并没有动这杯酒。
    虞衡也不邀他喝,淡淡道:“若不是朕忽然想起来,险些要忘记,当年那件事情若非有你从中帮忙,朕也不会那般轻松的解决那件事。”
    蔡泽目光一动,眉梢忍不住微微一挑。
    虞衡没有看他,似是轻叹一声:“周哲的死,并非朕所愿。朕对皇姐,很是愧疚。”
    蔡泽这才看了虞衡一眼,似是思考片刻,方才说道:“皇上与公主姐弟情深,多年来公主更是将皇上视作了重要之人,公主一定能够理解皇上的苦心,否则,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虞衡轻笑一声:“所以,你这些日子频繁往返长公主府,莫非是去劝慰长公主,大婚将至,亡者已矣,尘埃落定之事不要再去追忆?”
    蔡泽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正色道:“臣与驸马终究同窗一场,更是斗胆认下长公主这个嫂子,如今,长公主能真正放下前尘往事的负担,觅得佳婿,臣应当送以祝福。”
    话毕,虞衡拿起面前的酒杯:“罢了,朕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朕知道要你四处寻找天宫秘录,是一件十分辛苦之事,也一直耽误了你成家立室。只不过,朕想要看一看这天宫秘录的心情,想必蔡卿是最为了解的。往后,怕是还要继续辛苦你了。”
    蔡泽也端起酒杯:“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91章
    长公主当真是一位极其受宠的公主,虽然是第二次大婚,但是公主二婚的例子并不少见,又有各式各样的隆重准备摆在这里,一时间,大家都是十分的好奇这长公主的婚礼会办的有多么的隆重。
    凤冠的传说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城,百姓茶余饭后都忍不住聊起那个十分有来头的凤冠,更是对亲自执掌打造工作的陆氏姑侄充满了好奇。而这凤冠是陆锦和陆姑姑倾力打造的珍贵之物,加上按照陈国的规矩,公主出嫁时许多细小的环节都是按照严格的时辰来执行,好比公主上妆之后,并非立刻戴冠,而是在喜娘的搀扶下前去拜别皇上与太后,由两人亲手为其戴上凤冠。
    这个戴凤冠的时间,也需要在算好的吉时里面,加上这一次的凤冠十分的有来历,十分的珍贵,在信封神佛的年代,这一次的婚礼无疑变得越发的按部就班,据说宫中的宫婢对每一个环节都已经训练了不下百次,为的就是一分一毫的差错都没有!
    凤冠制作完成之后,是直接送到了宫中,一直到大婚当天才会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亦清的伤势已经基本上好的差不多,陆锦再次去到长公主府,为其设计新郎装扮之时,只见他的起色已经红润不少,看起来应当是能受得住大婚当日的各种礼仪。
    “看来公主将唐先生照顾的很好。”陆锦拿出图纸给唐亦清看,请其选出喜欢的样式。唐亦清扫了扫那些样式,勾唇一笑:“我看这些样式都很好,傅夫人巧夺天工,哪一样都不差的。”
    陆锦放下手中的图纸:“唐先生与公主终结连理,实属不易。理应享尽一些美好之物,方才不负你二人一番纠葛。”
    唐亦清被陆锦说的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又十分真诚的望向陆锦:“虽然唐某不善言辞,但并非不懂明辨是非之人,许多事情上,唐某应当给傅夫人道个谢,只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
    陆锦望向一旁,语气淡然:“那都不是我的意思。真正煞费苦心之人,也不是我。唐先生既然说到这里,阿锦这里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能否帮这个忙。”
    唐亦清眉心一蹙:“傅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陆锦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本笔记,那笔记厚厚的一本,面上也未曾提名,就这样被推到了唐亦清面前。
    “周驸马是难得的贤才,却因阴差阳错,英年早逝。公主之所以这样对唐先生,无非是不希望唐先生也成为朝斗的牺牲品。可公主知道先生的才能,才会煞费苦心的将先生放在国子监中。有时候,亲自将自己的才能放在为朝中效力之上,其实还不及将自己的才能赋予他人,看着门下学生报效朝廷。为官,出的是一人之力,为师,却能将一人之力衍生出无数力量。”
    唐亦清垂眼听着,双手拢在袖中。当陆锦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册子,继而又听到她说:“虽然只有短短时间,但唐先生的才华已经显然意见,公主的决定并非单纯的一己之私,而是人尽其才。虽然修俊馆是皇上所坚持而开设,但我也并非没有花费心血。唐先生有实在的才干,不需要多久,必然能在国子监中崭露头角。所以,阿锦所托,都在这里,希望先生能费一费心,阿锦感激不尽。”
    唐亦清这才伸手拿过那本册子,翻看了一番。也是在那一刻,他清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你……”
    陆锦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唐先生,你我约定好的事情,还望先生遵守诺言。”
    唐亦清紧皱着眉头:“不!不是这样!这与你当初与我的承诺……”
    “此一时,彼一时。唐先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如果不是一劳永逸的选择,我也不会这样做。”
    唐亦清:“可是……”
    “公主千岁——”外面传来了婢女的声音,陆锦目光一沉,低头喝茶。唐亦清也飞快的将那一本册子收起来,恢复平静。
    待到公主进来,陆锦起身行礼。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陆锦带来的图纸,秀美微微一挑,噙着笑意弯腰捞起一张:“看起来不错。”
    陆锦垂首:“拿来许多,可是唐先生似乎都拿不定主意,不如就有公主帮着选上一张吧。”
    长公主今日的发饰中,有一把绿油油的玉簪,那正是陆锦曾经为长公主修理过的那把簪子。唐亦清对长公主淡淡一笑,摇摇头:“的确样样都很好。”
    长公主若有深意的看了陆锦一眼,垂下眼翻看了几张,很快就选出一张与玉簪同样材质的发冠:“就这种吧。”
    陆锦恭敬的结果:“是。”
    很快,陆锦就离开了。长公主回过头看了唐亦清一眼,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唐亦清看了长公主一眼,神色平静的说:“并没有什么,只是她怕这一次的事情有什么意外,所以有些忐忑罢了。”
    “忐忑?”长公主凉凉一笑:“她忐忑,来找你说?你当我是有多蠢?”
    唐亦清神色一凛:“你不信我?”
    长公主冷然的看着他,朱唇轻启,话语如同腊月寒冰:“你这样,我当真不信。”
    向来在外人面前清隽和煦的唐亦清唐才子,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个毫不示弱的冷然表情,他站起身,原本褶皱的衫子瞬间变得垂坠,颀长的身姿让长公主不由得仰视。清俊的男人看着这个照顾了他这么久,已经有些消瘦的女人,淡淡道:“不信……那也得信!”
    长公主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了半刻,忽然被气笑了:“唐亦清!你好大的……”
    男人忽然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拉起,可怜这气势凌人的长公主在男人的力道下,终究显得弱小了一些,加之她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伤势,根本不敢反抗,还要处处避开他的伤口,轻而易举的就被男人揽入怀中:“我听说你做了一个味道不错的糕点,我有些饿,去尝尝。”
    长公主被他闹得无法,人都走远了,还听到她的呵斥:“你小心些!”
    陆锦从长公主府出来,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一个黑影给掳到了巷子里。
    如果不是长公主提早从宫中回来,陆锦也不会提早离开,现在傅承宣还没来,陆锦只能看着虞意略微阴寒的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虞意慢慢地松开自己的手,放了她自由。
    陆锦微微喘了喘,抬眼望向虞意:“你与吴王说了吗?吴王同意了吗?”
    虞意目光深沉的看着陆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锦,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知不知道你……”
    “安宴哥哥。我现在不想和你解释那么多,但是我请你,也求你……这件事情,只有你最有机会说服王爷,如果你都不帮我,我当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虞意皱着眉头,良久,他才将心底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烧毁一个宫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你为何要这样冒险?你要取天宫秘录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样将其烧毁,太冒险!”
    陆锦却坚定的摇头:“唯有此法才能骗过姑姑,姑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骗,半真半假,才是取胜所在。安宴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么久以来,你何时看到过我让自己深陷险境!?”说到这里,陆锦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她认真地看着虞意,耐心道:“安宴哥哥,如今我舍不得让自己有事,求求你帮帮我,如今我只希望姑姑能和王爷放下多年的隔阂,安安心心的度过往后的日子,这里不适合他们,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虞意笑了:“阿锦,那个人是你姑姑,你真以为你能骗的了她?如果她知道你要做什么,绝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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