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将怒声,“杀我的兵,就是杀我家人!”
    谢崇华说道,“我确实没杀他。”他当即让人去将那人带过来。
    等了一会,孙副将竟然真瞧见活人了,不但活着,身上还穿了件大棉袄,远远的都能感觉出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那人说道,“看,我们大人真的没动手。大人他宅心仁厚,我们整个冀州都知道的。他杀十恶不赦的人不手软,可平时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休要再对我们大人大声嚷嚷。”
    孙副将不再恶言,不是因为亲眼瞧见自己的兵还活着对这谢崇华心有好感,而是押着自己的不过是个小兵模样,却一口一个“我们大人”。能让下属拥护的人,虽然是叛党,但也不大可能是坏人。
    两边各自收好兵器,便浩浩荡荡进城。此时已快到凌晨,城门未开。两队人马城外汇合,拿了兵符官印前去。那城中没有将军领头,只好开了城门。
    永王爷也从船上下来,赶到府衙主持大局。
    忙至日头高升,才终于大致重新编排了军队,只关押了丁将军莫大人他们这些当权的,还有一些不愿降服的,其余众人,陆续放回家中,被告知明日开始,按照平日时辰来军营操练即可,让他们好不惊奇。
    这兵书看多了,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对待降兵的。倒有一些人临走前寻了谢崇华问“我们孙副将何时能放出来?”“孙副将为人仗义,嘴是臭了点,可大人千万别为难他”“要不就将我们副将放了吧,我们会好好看着他的。”
    千言万语都是给孙副将求情的,谢崇华心里有数,一一应答,让他们先行回去。随后就去了屋里,寻永王说话。
    永王还和许广在商议要事,见了谢崇华,忙唤他过来,“谢大人辛苦了,方才去了何处,快快过来。”
    谢崇华看看桌上,见他们在考虑给冀州带来的三万兵众安排住处的事,问道,“军营可安排好了?”
    “已商议好了。”
    谢崇华说道,“若没其他要事,下官有一事想先提提。”
    永王说道,“义弟请说。”
    “我们此次作战,避实击虚,腹背夹击的计划,敌军其实有一人全都猜中了。”
    两人讶异,“是何人?”
    “军中副将,孙韬。”谢崇华说道,“也是万幸丁将军和连安王自负,并不信他,还将他当做细作绑了起来。”
    永王也觉九死一生,“天要助我。”
    许广低眉一想,说道,“谢大人可是想劝降孙韬?”
    谢崇华点头,“只是孙韬脾气耿直,对朝廷忠心,要劝服他,并不容易。”
    “许他金银美女可有用?”
    “据闻他家徒四壁,只要弟兄家有难,都会倾囊相授。美人或许更是不爱,家中有一盲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没孩子,听闻生得也并不倾城,但没有抛弃糟糠,寻花问柳。所以我说他难以劝降,只因重情重义的人,心里都有根秤,秤砣全在那头,要想扳过来,并不容易。”
    无欲无求的人的确更难劝服,许广也觉头疼,“我先去探探。”
    这里也暂时没紧要事,再紧要也没有比得到一员大将紧要。许广深谙此理,步子更快,准备去偏房会一会他。出了房门,还没走到那,一人就跑进来说道,“许通判,门外有个泼妇拿着把杀猪刀来叫嚷,您说不能伤了城内任何一人的,我们将她架走,不一会她又跑回来了,这都来回了三次,闹心啊。”
    许广皱眉,“她来叫嚷什么?”
    “说是将她家主子还回去,不然就不走了。说全部兵都回去了,就她家主子没见人影,问我们是不是将人宰了。”
    “她家主子是谁?”
    “就是那孙韬孙副将。”
    听见是孙家下人,他倒觉奇怪,不是说家徒四壁吗?怎么还养得起下人?边走边问道,“下人?孙家有下人?”
    那人本就是衙门中人,这会跟了知府一起投降,许广不熟悉利安,有个当地人用用事半功倍,见他老实听话,就留下他了。听了说道,“孙副将哪里请得起下人呀,听说是有一回陪孙夫人去山上烧香,路过山道看见一对夫妻被人打劫,就将他们救下,还带回去给他们做了一顿好饭。那对夫妻说他们也无处可去,见孙夫人眼盲,家里也没人伺候,干脆就留下来,将里外收拾干净。说是下人,孙副将可没将他们当过下人。”
    许广笑道,“倒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让他们不要为难她,一个妇人如此泼辣英勇,也是难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或许从那妇人那能寻得孙韬弱点,及早摸清底细,将孙副将劝降吧。想罢,走得更快。很快就走到大门,果真有个穿着布衣,挽了妇人髻的美妇人正叫骂着。
    她手中的刀已经被卸,被收了三回,这次不知从哪里提了个棍子,正乱打乱拍,一时也没人能近身。她瞧见里头走出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当即大骂,“快将我家主子交出来,不是说了不杀不扰民吗?我主子也是利安的百姓,你怎么不信守承诺?”
    许广说道,“孙副将还在里面做客,请告诉你家夫人,孙副将很快就会回去和她团聚了。”
    妇人拧眉瞧他,“当真?”
    “我骗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做什么?浪费口舌的事我可不喜欢做。而且就算孙副将已被杀,我就算说了,你又能如何?倒没有欺瞒的必要。”
    妇人一听,倒也在理。
    许广见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便想问她一些孙家的事,谁想远处小巷突然冲出一人,推着着火的板车,直往衙门冲来。
    妇人回头瞧见,惊得大叫,“快住手,停下,将军他没死。”
    亏得她大喊,那憨实汉子才停下来。妇人拦在他前头,冲许广讪笑,“他脑子不好使,大人别见怪,别抓他。这……这车……就送给你们取暖了。”
    边说边掐着汉子的手拉他走,边走边拍,“什么时候才能有点眼见力,傻呢你。”
    许广皱眉瞧着,让人去拦他们。话还没问清楚,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那夫妇被人一拦,妇人转身看去,瞪大杏眼,“这车还没烧到衙门呢,不会是要抓我家汉子吧?”
    许广说道,“有一事想要请教夫人,还请夫人留步,进衙门一说。”
    “你……”妇人正要骂他,却见他后头走出一人,面容清俊,双目清明有神,手中棍子咣当落地,愕然,“谢大人?”
    在里面闻声出来的谢崇华刚过门槛,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瞧,也是诧异,脱口道,“宋寡妇?”
    ☆、第76章 家国天下
    第七十六章家国天下
    这一喊,更是让宋喜确定这就是谢崇华,一时又惊又喜,拉了自家汉子就上前给他跪下叩头。
    谢崇华忙俯身托住,瞧看她旁边这人,正是当初和她一起来公堂的汉子荣三。当初他们二人离开太平县,说要找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过活,没想到那地方就是利安府,还这么巧碰见了,“这些年你们过的如何?”
    宋喜说道,“好着呢,没饿死,还生了个孩子,都是托大人的福,只是……”她一顿,“大人怎么会在这?难道大人就是叛党……呸,当了他们领头的?”
    谢崇华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在百姓眼里,他们可不就是乱党,“追随永王,来了利安府。宋寡妇……”他笑笑,“当初都叫顺口了,如今得叫荣夫人了。”
    宋喜朗声道,“羞死个人了,大人连名带姓喊我都没事。对了,大人,既然你能说得上话就太好了,要不通融下把我主子放了吧,就是那个孙韬,脾气耿直不会拐弯的孙大牛。”
    这外号倒是取得好,现在孙韬滴水未进,大有要自己把自己饿死以死明志的意思。谢崇华问道,“宋嫂和他认识?”
    “认识的,当初我和我男人从太平县一路北逃,路过山道被山贼拦了,差点把我掳走,好在孙将军出现,救了我们,我们也就在孙家住下,给他们耕田打点家务,也处得跟一家人似的。”宋喜少有求人的时候,方才拿刀来面色不改,现在反倒有些面红,“孙夫人还不知道利安被攻陷的事,以为孙将军是有事忙去了,还等着他回去呢。”
    许广插嘴说道,“孙将军才气无双,我们有心让他入我阵营,荣夫人既然和谢大人有渊源,不知可否为我们做说客,说服孙将军?”
    宋喜为难道,“你是不知道,喊他孙大牛不是没缘故的,可不就是因为脾气跟牛一样。他对国忠心,是不可能投靠他人阵营的,倒不如让他去死。要不这样,你们别为难他了,放了他,我们保证看好他,不让他再去领兵跟你们打,省得你们烦心。”
    谢崇华心里清楚,放了孙韬这样的大将,日后对他们定是个威胁,所以哪怕他想放,永王和许广也定不会同意。他心里敬他,可这敬重,要以全军的性命来换,他唯有惋惜。
    宋喜见他迟疑,也急了,“谢大人,您是我们夫妻俩的再生父母,可孙将军于我们也有救命之恩,您是个好人,就高抬贵手吧。”
    谢崇华说道,“两军交战,没有情面可讲。我们爱惜孙将军的才华,可他执意如此,恐怕王爷容不得他。宋嫂,可否拜托你,试试做说客?”
    许广也道,“孙将军的命,可谓是交到你的手中了。”
    宋喜知道这无非是等于劝一头牛,可这一线生机,她不愿放弃。拧眉想了想,说道,“孙将军最听夫人的话了,你让我先回去将她劝动,再来劝那头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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