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方法,脸上伤口在光线中曝露三天。邪血会退缩,伤口不会致命,
    但也永不会愈合,他的容貌会变成怪物,他将在无尽的噩梦里活着。
    君主嬴政想起贤者讲的故事。他伸手揭掉面具。光线照到那张痛苦的脸上。
    白起抽动了一下,想抓住什么。但嬴政把面具拿开了。
    “三天后我再给你。”
    他说。
    一度,关于玄雍君主的小说同关于乱世情爱的小说一样流行。在无主之城的小地摊上四处可见,通俗易懂,贩售便宜,饿死的人也好,在殴斗中重伤的人也好,找不到生计的人也好,如果你不与血族用肉体之神做个交换获取力量,就得靠捧着这些书极乐升天。
    死之前,他们忘记了自己没有吃喝,没有治疗,书里的情节七零八落地将他们飞速带往天堂。
    君主历经的情感有上千个类似而不同的版本。作家们非常善于写“类似而不同”“不同而类似”,最受欢迎的核心永远没有变:君主如何与一个黑暗里的怪物相处,君主对他施与虐待,而怪物则对他表示出无尽的忠诚;不同只是在于虐待与依恋的形式和程度。
    大将军第一次率兵过了城门的时候,那些卖书的人闪避不及,落下了好几本。破败印刷上关于的黑色与血色的文字,溅上新的烂泥。蒙将军翻了几页,看不下去也看不懂,向君主汇报完与南荒血族的战事,这几本书放到他桌上。
    青年君主看到,当红作家对于人性是如此了解,他们明白这里的人习惯并渴望被暴力虐待为乐并由此获得深深的感动。这片土地上究竟有没有第三种人呢?不与血族做交易的人,不靠幻想强权而生存的人,如果有,他们活下来了么?
    “他们活不下来。”在稷下,学者对这个曾经的学生嬴政再次答疑。“正常的人要活下来,要么靠运气,要么靠律法。然而,玄雍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律法。”
    立法之日,传言君主并不喜欢那些市井小说,甚至传言他不喜欢对他没有好处的所有书,他将要在大殿前举行仪式“以迎接光明的未来”,将这些书和他们背后的作者一并毁灭,其尸骨将共同埋葬在广大见证者的眼前。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走到所有人的前面说,“不需要火也不需要光,因为我们已经不在黑暗里生活。”把那几本小说归还了小贩。
    后来,白起与嬴政重返无主之城。
    无主之城横亘在玄雍与南荒间的过渡地带,许多人聚集在这做生意。仿制品、简单生计和消磨时间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是滋养快乐哲学的源泉。南荒分给它烈日的一丝,玄雍的山崖给它投下了一小片阴凉。一位青年坐在木制小柜边,小柜开着,里面有好几层,放着草药、纱布、酒、书籍、稷下鹊小七仿制品在最上面一层,歪着头看着路人。
    白起拿着一本书,这是当时玄雍蒙将军借去的,隔了几日,盛传着他们这样的人有生命危险。又隔了几日,他被叫去玄雍,和许多人聚集在大殿外的广场,但新君主嬴政没说两句,把书还给了他们。
    隔壁同行说,这样的蠢事他决不会去做。
    如果书被收了,就立刻收摊躲一阵子,或者离开这。他甚至有一个随时用以逃离的、准备全面的行囊。他告诫说,记住自己出生的这个地方,这个缝隙地。夹缝之中,生存的第一要义,是躲。躲一阵还能晒得到太阳,就是幸福。
    白起偏把人世看得轻松。有人叫他去,他就去;被还了书也就走,对所谓权力并不害怕。有太阳就晒;没有这个夹缝里的太阳,他也照得到光。在他心里,有一种无比的静谧的光。
    他翻着还来的书,检查书页,修补破损,丝毫未注意他人。在巷子另一边,新君主正在看他。当他抬起头时,他已经走了。
    白起和君主走在无主之城,他困难地跟随着那隔着好一段距离的身影。他没拿武器但戴着面具,一踏进这里,许多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他,又不经意地挪开。没有几个人看到新君主。他轻装出行,比这里的混混更灵敏,悄无声息地在一个地方晃了又走。
    他不愿再来这里。但君主坚持要他和自己一同前来,他有一个祈愿。
    上一次来这时,白起寻求到了一副面具,躲过血与目光,在恍惚中走出城门,回到玄雍。
    那是和君主稷下归来,借兵鲁班大师,联同蒙将军与血族交锋。
    无主之城的激战是最后一役,将血族彻底驱逐回南荒。在那时,白起还将前来支援的部落首领廉颇狠狠鄙夷了一番。
    玄雍人士气高涨,赞美新君主,将那位坚韧不屈的战士白起尊为胜利的象征。
    之后几年,无主之城也会在这一天放烟火,表达对玄雍的敬意和臣服。但在那一年的那一天,白起收兵后,没有人可以去放烟火,因为遍地是永久沉睡的人。
    那天晚上,最后穿过这里的人是他。
    那把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器压在背上,它很重,在他背上的时间太长,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的背仿佛要被压断了。也因此垂着头,目之所及是无数静止的眼睛。这些眼睛过后也在他的梦里。
    脸在战斗中被划了一道,碰巧是旧时伤口。在前往稷下的途中,他便挨过这么一下。血族病源由此侵袭,那时贤者为他治疗,封印邪血。还说,当心这处旧伤。
    即使捂住脸,血也从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和地上所有的血汇聚。
    一息尚存的人,年纪和他父亲差不多。白起走过去,没站稳摔倒了。他撑起身体来,半跪坐着,恍惚而迫切地问他怎么止住脸上的血。或许他又问,怎样能看不见自己在流血。
    那人说他不知道。但如果不想看见自己在流血,可以戴一个面具。他是铁匠,手边剩着个别人订制的面具。如果急需,就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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