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有个人不在了。
    片刻后,闵氏方如梦初醒,道:“是,是该坐在一处,好好吃个饭。”
    俞谨白见状,便忙着活跃一下岳家的气氛,他笑道:“蒙岳丈岳母赐饭呀,小婿日后定要更加对雁回好了。”
    闵氏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
    俞谨白又亲亲热热道:“只是孩儿今日也要帮雁回向娘求个情。”
    闵氏怔道:“怎么了呢?”不过,女婿忽然叫的这么亲热,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俞谨白道:“孩儿听说,娘要罚雁回,叫她以后足不出户。孩儿心里想着,这也太可怜了。何况雁回以后不出大门,怎么才能三不五时的来家里看望爹娘呢?娘说是不是?娘还是解了她的禁足令吧。”
    闵氏道:“我原是怕你受了人家的蛊惑,为那些闲话,再与雁回合气,夫妻两个不能好好的过日子。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再叫她禁足了。”
    俞谨白拉过来杨雁回,道:“还不快谢谢娘。”
    杨雁回立刻道:“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俞谨白又对闵氏道:“娘放心,日子是咱们过的。外头的人乱说话,我是绝不会方心上的。我只记得,我娶雁回之前,对您二老保证过,此生此世,都会好好待她。”
    杨崎和闵氏听得俱有些眼热。两口子何尝看不出,俞谨白忽然叫得这般亲热的用心来呢?这孩子是看他们忽然伤心了,想安慰人呢。
    杨雁回听得牙都要酸倒了,可是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甜蜜来。俞谨白这厮今日在爹娘面前这嘴可真甜哪。
    ……
    待吃过晚饭后,雁回夫妻两个并未在家里留宿,仍旧回了俞宅。吃饭时,杨鸿已将今日大理寺内的情形,一五一十,俱都告诉了她两个。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在讨论这件官司。
    俞谨白道:“这个大理寺卿为人倒是不错,我算是见过有些官吏,用刑十分随意。别的衙门打过了又如何,他反正还要再打一次。别的衙门打的是板子,他们就要上夹棍。或者再打一顿板子。真真是不拿百姓当人看。”
    杨雁回道:“我如今只盼着这个案子赢了就好。让邢老先生的儿孙都平安出狱,媳妇、孙女都赶紧的再赎回来。你不知道,我当初差点就要给我的《青女离魂》起名叫《青楼记》呢,还好他劝住了我。”
    俞谨白一听这话,脸都要绿了。
    杨雁回瞅他一眼,道:“哎呀,当初没想着李传书真的会名动京华么,还闹得人人都知道李传书是我呀。不过邢老先生当时倒是想着或许会有这一天了,所以没要那个名字。老人家人可好呢,真不该临了受这个罪。起初我写话本时,别提写得多糟了,可他每一本都认认真真看了。我二哥都看不下去呢……”
    一提到二哥,杨雁回便又蔫了。俞谨白唯有叹息一声。恐怕要再等些时候,她才会慢慢平复了。
    夫妻两个到家后,邢栋甫已在等他们了。杨鸿离开大理寺时,将邢栋甫交给了阿四阿五照看。饶是如此,杨雁回仍旧觉得挺过意不去的。说好了要陪老头儿一道去一道回来的,结果将老人家自己丢在那里了。
    还不待杨雁回开口,邢栋甫便先道:“雁回啊,我今日在路上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后来又听闻杨太太为了你,去找鸿运书坊和华青云算账了。你这都是为了帮我这糟老头子,才惹来这些闲言碎语,我自然不能叫你白白吃了这个亏。我有法子还你个清白。”
    杨雁回笑道:“我娘今日已为我闹过三场了,不想老先生这里还有法子。”
    ☆、第273章 未归
    “也是老法子了”邢栋甫道,“我这些年在京里,也认识了一些人。让别人帮我打赢这场官司,他们许是没法子,也没法管,可若是找人帮我些许与官司无干的小忙,还是可以的。”
    邢栋甫说的,其实无非就是以牙还牙,也写话本。和闵氏的想法一样,一定要让铺天盖地的污蔑声被其他的声音掩盖住。只是邢栋甫认识的名家多一些,说动几个名家齐齐出手,总比一群不起眼的小角色写的话本更受欢迎。
    这个忙,还是有人愿意帮邢栋甫的。很快,京城卖话本的,多了许多本以讽刺秦氏姐妹怀恨在心,联合在一处,寻人写话本,诬蔑杨雁回清白,闵氏不忿,大闹华、秦、冯三家为主要内容的话本。
    这些名家写得颇为有趣,或幽默风趣,或激扬愤慨。但有一点,几乎是相同的。都鞭挞了世人为图一时的嘴皮子爽,不辨事实,传播谣言。杨雁回与季少棠之事,既无人亲眼所见,也没人有证据,却被人说的言之凿凿,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这些人不为牟利,只为取乐,便信口诬蔑他人。若换了脆弱的女子,只怕就要一死以证清白了。这种行为,无异于杀人,若杨雁回当真为此事想不开,那么,所有传过谣言的人,都将是杀人凶手。俞谨白在陕榆保护一方百姓安宁,结果,大康的百姓,就是这么回报他的。无凭无据,便谣传他的妻子与人通奸,还嘲笑他是个活王八。试问有几个活王八,敢真刀真枪去和山匪拼一场?
    几位名家各有大量追捧者,这些话本自然都卖得极好。
    ……
    秦明杰颓废久矣,家中万事不理。反正理了也没用,家里人如今只听葛倩蓉的。这一日,他又在房中喝闷酒时,葛倩蓉拿着个话本进来,摔在他面前,道:“成天就知道好酒。你看看这上头写的什么?有这么样的姐姐,叫我的一双儿女将来如何做人?你还不去管管!”
    秦明杰醉眼惺忪道:“家中万事都有太太操心,我算得什么?”
    葛倩蓉道:“我可管不了你的宝贝女儿,也懒得替她们操心。”
    秦明杰道:“是菁儿做了什么?还是蓉儿?那不也是你的女儿。你去管就好,我乏了……”
    “老爷可别平白辱没了人。什么我的女儿,我哪里来那么大的女儿?我哪里来那么不知廉耻的女儿?那是苏慧男的女儿,也是老爷的女儿,不是我的!”
    秦明杰被吵得没辙,只得拿起话本来,随意翻了几页,待看清作者处的名字后,酒意这才去了些,他道:“竟然是他写的,那想来这本子卖得很不错。”
    “满大街都有得卖。”
    秦明杰道:“一定是杨家人干得。他们到底要怎样?已经来门前大闹一场了。”
    “大闹?人家看我和老太太的面子,只是来了好些人,堵在门口,要寻你出来说说理。你不出去,人家也没多做纠缠了。你知道人家在冯家是怎么闹腾的么?那才是真的叫大闹。我跟你说,我不管怎么着,你想法子管管你那两个闺女,别再叫他们丢人现眼。”
    葛倩蓉丢下一番话便走了,只剩下秦明杰发怔。他觉得短短几年工夫过去,他娶的这个太太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当然只是在他跟前变了,在别人面前,她还是一贯的那个样子。只是除却容优雅,又多了富贵端方,面对儿女时,又多了温柔耐心。唯独对他,是一天差过一天。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生了孩子后?苏慧男被他厌弃后?彻底掌管秦家后?他仕途彻底断绝后?好像都有吧。每一次,她都对他更差了。纵然秦明杰这样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她态度变化之大。
    秦明杰虽然酗酒有一段时日了,但他的脑子还没喝坏,他忽然觉得,或许,葛倩蓉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半点真心。
    ……
    马车一路慢行。
    杨雁回在去安国公府的路上,对坐在她身旁的俞谨白道:“你说我这会子冒冒失失去了安国公府去,人家会不会给我脸子看?冯家二房再怎么说,也是安国公的亲弟弟。纵然妯娌失和,可面上总要一致对外吧?”
    俞谨白道:“敢给你脸子看,咱们掉头就走。”
    杨雁回道:“早知道后来还有后来那么一出,我就不该收下请柬,不该答应来。要不……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去吧?我就做一回言而无信的小人好了。”
    俞谨白道:“你既又不想去了,那就不去。咱们另想个好玩的去处游玩上一天。”
    他两个正想着中途调转方向,偏偏听得马车外头,一个声音道:“敢问可是俞府的车驾?”
    就听阿四回道:“正是。”
    那人道:“我是安国公府里管采买的管事,走到此处,瞧着这马车怪眼熟的,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可是俞夫人要去赴宴?”
    阿四回说:“正是。”
    那管事道:“上一回,俞夫人送去了我们府里好些陕榆土货,夫人很是喜欢,也一直记挂着俞夫人哩,那一日,叫我那个老婆往俞府送请柬,特特叮嘱她,一定要将俞夫人请来呢。”
    阿四道:“我们夫人正是要往安国公府去呢。”
    那管事的便隔着帘子,高声向车厢里问了个安,这才离开马车,加快速度往安国公府去了。
    杨雁回叹了口气,对俞谨白道:“看来也只好去了。”
    俞谨白倒是无所谓,他道:“那就去好了。”
    马车行到安国公府大门前,仍旧是俞谨白先跳下车,也不用丫鬟婆子上去帮忙,他自己将雁回从车里扶了下来。
    因着今日是温夫人的寿辰,安国公府格外热闹,大门前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人。俞谨白两口子这么明晃晃的在人前显摆自己夫妻恩爱,着实看的人有眼热的,有艳羡的,自然也有不耻的和淡然视之的。
    听闻是俞夫人到了,安国公府的管家娘子们立刻满面堆笑的迎了出来,将杨雁回迎了进去。不过俞谨白的待遇便没有这么这好了。温夫人的寿辰,也有不少男客来的。俞谨白原本是想做男客之一。岂料看到是他来,冯家的人倒也没有很热情。反倒是一个小厮引着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很是为难的道:“俞佥事,那个……那个……我们老爷说……说您若是来了……就让您走吧。”
    赶人赶的这么直接。要么是这小厮蠢到连个柔和的话也不会说,要么是冯世兴交代了,就这么跟俞谨白说话。不过这意思肯定是在表示不欢迎俞谨白了。
    俞谨白倒也不是很在乎,便痛快告辞了。不就是不愿意让他踏进冯家大门么,他才不稀罕。是真的不稀罕!
    没了杨雁回在,俞谨白便叮嘱阿四好生留在冯家门前,他自去了那所神秘的宅子,又去寻那个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见是俞谨白来,依旧是上回那般半打趣玩笑半严肃认真的态度招待他。中年男人还道:“不想几日不见,尊夫人的冤屈,已快洗刷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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