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回立刻不恼了,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俞谨白正色道:“除非我想害死萧夫人,否则,我是不能再光明正大认回那个爹了。再说了,还有个温夫人在呢。她根本容不得一个外室子出现在她家里做大爷。她是安国公的原配嫡妻,安国公世子就算不是她生养的儿子,至少也该是记在她名下的。温夫人就算同意将冯曙、冯晟记在她名下,都不可能同意将我记到她名下。我自己也不愿意。我明明有自己的娘,为什么要记在别的女人名下?”
    他还是头一回跟杨雁回承认,他是安国公的外室所出。
    杨雁回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又唬我。”
    “我保证不唬你。”
    “可是……安国公只有你一个儿子……他舍得不认你?”
    “想给他做儿子的多了,不差我一个。”俞谨白道。
    杨雁回惊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真是大逆不道啊。”这是人话么?
    “咱们都快是老夫老妻了,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这世上还有什么话是他说不出来的么?
    “谁跟你老夫老妻了,我还小呢,我还不到十七呢!”杨雁回啐了他一口,仍旧不满道,“你以前瞒了我那么多事,这回的保证,谁知道算不算数呢。这件事,你早该告诉我的!成亲前就该说。”她又把问题绕回去了。
    俞谨白知道,这个问题,他是必须回答的了。想绕开是不可能的。他理了理思路,这才慢慢道:“这世上的女子,大都是向着人家的大妇,看不起小妇。岳父岳母又是夫妻恩爱,岳父并没有三窝两块,你们兄妹也是一母所出,一家人相亲相爱。这样人家的女孩儿,泰半是瞧不起外室子的。我早早跟你说了实话,你岂非更不肯嫁给我?”
    杨雁回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他心里居然还有这一层想法?怕她知道了他的身世,反而瞧不起他么?杨雁回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不知道自己双亲是谁的孤儿。谁知道你爹是安国公还是小毛贼呢。这样我都嫁了,你还担心我瞧不起你?”可她那时候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安国公的外室子。若那时候知道,她估摸着自己还真不会嫁他。再喜欢也不嫁。
    “我并不担心别人瞧不起我”俞谨白道,“他们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
    杨雁回心里一阵感动,但嘴上仍是不依不挠道:“少卖乖了。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敢骗我瞒我什么,咱们就……”杨雁回环视一眼屋子四周,最后仍旧是拎起了那个靠枕,盖在他脑袋上,“咱们就大刑伺候。”
    ……
    冯世兴受了萧桐很多年的气。京中凡是与方、冯两家有交情的,几乎没有不知道萧桐厌恶他的。当众下他面子的事,萧桐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是他每一次都忍了。
    可冯世兴怎么也没想到,萧桐能做出这种事。让他以为,他的儿子已经被烧死了,然后,再把他的孩子丢到育婴堂十几年。居然还瞒得他像个傻子一样。
    连他的儿子成亲,都是萧桐夫妻两个坐的高堂,他连喜酒都没喝上一杯。
    这些事,都不过是因为萧桐讨厌他!
    想起这些,冯世兴就想把萧桐给劈了。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劈女人,他觉得他最该劈了的人是方天德———他的刎颈之交。
    他就不信了,方天德会不知道这些事,竟然瞒了他那么多年!
    正好,萧桐前脚才跨进了冯家大门,方天德便也来了。
    方天德虽然觉得有些无颜见老友,但又怕没有他劝架,萧桐真的和冯世兴打个你死我活,那就更糟了。
    虽然各个都是一肚子火气,几个人仍旧忍到了那处用来做内书房的院子里。
    先是冯世兴从墙上抽了一把剑出来,就见一道雪亮的寒光,直直指向方天德。
    眼看冯世兴面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方天德忙道:“老冯,咱们多年的交情,你这是干什么?”竟然真的要宰了他么?
    冯世兴忽然撩起衣襟,对准自己砍了下去。另外三个人吓了一大跳,齐齐出手,却已来不及了。
    冯世兴手起刀落,砍断半截衣襟下来,道:“方天德,咱们今日割袍断义。”
    其余三人顿时松了口气。方天德不由心说,玩这小孩子的把戏,吓唬谁呢!
    萧桐瞅了一眼温夫人。看来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还是很惦记冯世兴的。倒是冯世兴这个老混蛋,年纪一大把,割什么衣裳,存心吓唬人玩么?
    冯世兴却重新举起了剑,对准方天德道:“既然不再是兄弟了,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话毕,真的举剑劈了过去。
    还不待方天德躲开,萧桐上前一把抓住冯世兴手腕:“你发的什么疯?当着我的面,你砍我男人?我早些年,就该先砍了你!”
    方天德道:“老冯,你先莫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不就是割了个袍子么,还能缝回去。
    冯世兴甩开萧桐,道:“我还不屑跟女人动手。”
    “呵呵”萧桐冷笑,“是怕被我把鼻子打扁吧?”
    冯世兴还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干出了这种事,还跑到他家里来笑话他。他怒道:“方天德,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休了这个泼妇!”
    萧桐道:“你敢骂我?我忍了你很多年了冯世兴,你还敢反咬我一口!”
    “你说什么你?!有你这么颠倒黑白的么?”谁忍谁啊!
    温夫人原本就在火头上,乍然听冯世兴和萧桐吵了起来,更是燥得慌。她抱起案几上一个花瓶,用力砸了下去。
    “豁郎”一声巨响,震得满屋子里都静了下来。
    “吵什么!”
    那花瓶有些重,温夫人砸花瓶时使了不少力,再加上那一嗓子怒吼也用了全力,她一时间有些发喘,面色潮红,胸前起伏不定。唯有那一双眼睛,却是定定的望着萧桐。
    “忠烈侯!你比我年长三岁,初相识那年,咱们都还年轻。我叫你萧夫人,你说这么叫太生分,我就喊你萧姐姐。萧姐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瞒着我在外头帮冯世兴养了个野种,还养到这么大,养得一表人才,养得满京里都夸他是少年英杰!你还假惺惺劝我,让我回来劝冯世兴过继嗣子。他哪里还用立嗣?他儿子都那么大了!”
    温夫人越说越悲愤。
    “活了这么多年,如今我才算知道,我全活狗肚子里去了。我就是个傻子。从前是,现在还是。”
    冯世兴觉得,温兰馨后面那几句话,真真是他的心声。他是怎么蠢到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葬的。萧桐能把人骗到这个地步,也是本事!如果不是方天德忽然有一天良心发现,莫名其妙跟他说了那么一句话,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他的儿子还活着。
    ☆、第276章 往事
    长宁宫内,气氛紧张压抑。留在此处伺候的宫女、太监,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将头深深埋下,大气也不敢喘。
    皇帝正在对着他的宝贝太子发怒。他沉着脸,将巡按御史的密报用力摔在太子面上:“你自己看看!”
    太子面色苍白,吓得跪倒在地上请罪:“儿臣有罪。”
    “请罪倒是请的痛快”皇帝咬牙道,“你倒是说说,何罪之有!”
    太子答不出话来,只得道:“父皇可否准许儿臣,先去看一看御史的奏本。”
    皇帝咬牙道:“你慢慢看。”
    太子拿起奏本,匆匆扫过后,这才道:“父皇,这……这上头所言,似乎与儿臣无关。”
    那奏折是谈州邢栋甫私刻禁、书一案。
    皇帝气得用力一拍面前案几,怒道:“还敢狡辩?!你以为朕是傻子不成?谈州知府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随意将邢家这样的人家灭门?你也不看看邢栋甫在京中交往的那些人家!可如今呢?邢家的家产如今落在谁手里了?被柳长荣低价买去了!若非柳长荣在背后兴风作浪,给谭克俭撑腰,他有这个胆子么?若非邢栋甫和季少棠头脑清明,只怕他们就连你那姑丈一起告了!”
    太子如今已是麻烦缠身,此刻只想撇清关系,他道:“父皇息怒。或许此事真的与柳尚书无关。何况,何况……儿臣并不知道此事。这……这与儿臣无关哪!”柳长荣背着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怎能怪在他头上?!
    案几后头更是龙颜大怒:“与你无关?你到底包庇纵容了多少人,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柳长荣为什么敢如此放肆?还不都是因为你和你那个宝贝太子妃。区区一个太子妃姑丈,就敢如此嚣张狂放……咳……咳……咳咳……”
    皇帝气怒攻心,咳嗽起来。太子忙道:“父皇要保重龙体呀。”
    便在此时,薛皇后及时赶到。她匆匆上前劝说道:“圣上,父子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何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皇帝道:“我再不动一回肝火,只怕这逆子,就真要反了天了!”
    薛皇后道:“圣上言重了,太子素来孝顺,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圣上近日龙体欠安,还要这般忧思操劳,大动肝火,着实伤身。父子间哪有什么事值得闹到这样的地步?还请圣上息怒。”
    “这可不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小事。事关黎民社稷,怎能等闲视之。若连邢栋甫那样的人家,都能被依附于权贵的人家,随意整治到家破人亡。这大康可还有王法天理?我再不教训这逆子,只怕要不了几年,他便要逼得百姓造反了。”
    太子吓得连连磕头:“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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