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堂而皇之的看向魏宕。
    袁宝儿留意到他视线,笑着拉他过来,“这是我师兄魏宕。”
    顾晟嘴角微扬,戴着礼貌的浅笑抱拳一礼。
    他行的是常礼,显然是以袁宝儿这里论起。
    魏宕表情不自在的了一瞬,也站起来回了一礼。
    马唐小心窥视着,见场面风平浪静,退下去准备茶点。
    袁宝儿自动退到下首位置,把主位让给顾晟。
    顾晟一见,袁宝儿和魏宕坐了个对脸,这个花厅是为了他平常跟几个亲近的属下谈心说话的地方,本就不是对哦宽敞,两人对坐,中间的距离只两个大步而已。
    顾晟顿时不好了。
    他站起来,把袁宝儿推到一边,他坐到魏宕对面。
    袁宝儿还有些不明所以,顾晟道:“这样更亲近些。”
    袁宝儿一想也对,大家都是平辈,关系也很熟络,没必要分什么主次,便慢悠悠坐下来。
    魏宕转着眼睛见师妹傻了吧唧的被忽悠得一愣一愣,表情微冷。
    “你平常就是这么跟郎君相处的?”
    袁宝儿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有些诧异,但还是老实点头。
    魏宕似笑非笑的哼了声,“顾大人果然爱妻如宝。”
    顾晟笑了笑,从他眼底看到一抹不甘和妒意,不由笑得越发开心。
    “为人夫君本该如此。”
    魏宕轻哼了声,懒得跟他打嘴仗,转而说起右相府邸的事情。
    说到正事,顾晟明显正经起来。
    得知两人要去寻人,他便道:“我刚好有空,不如陪你们一起?”
    “不用了,”大名鼎鼎的布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顾晟自己不觉得,袁宝儿还怕把人家吓着。
    马唐过来摆上茶点,顾晟却道:“这个时辰了,吃什么茶,上饭菜。”
    这个时辰距离袁宝儿家里吃饭还早了一个来时辰,厨下也才刚准备着要下锅,得知主人要用饭,厨下都傻眼了。
    马唐大手一挥,“家里不是还有风干的腊肉?弄些来,再烙些胡饼,做些鱼羹,再弄些小菜就是了。”
    这样就简单许多,一两刻钟就摆上桌。
    菜色十分简单,但也足够丰富,有鱼有肉,还有清爽的拌菜,说起来也算不差。
    袁宝儿和顾晟在军中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对吃食上并不怎么讲究,对于比平常粗糙许多的吃食,两人半点也不在意。
    魏宕就更是如此。
    他家里本就是世代武将,他打从能跑就跟着父兄在校场厮混,大些还跟着兄长溜去军营。、
    那里的饭菜可比府邸厨下精心烹制的差了许多。
    那他也都吃得喷香。
    三人落座,便埋头吃了起来。
    没用半刻钟,胡饼就下去一半。
    袁宝儿咬着胡饼看着跟比赛似的,拼命往嘴里塞的两人。
    “你两,不用嚼的吗?”
    两人一顿,转头看瞪着乌溜溜眼睛,好奇看着两人的袁宝儿,又互相对望,片刻两人都笑了。
    两人慢慢咽下助理的那点饼,喝了两大口鱼羹,才感觉舒服许多。
    察觉对方跟自己一样都吐了口气,两人敌对情绪消减许多。
    两人也因此对对方和善起来。
    袁宝儿对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很无语,低头继续吃自己。
    吃过饭,袁宝儿便跟魏宕出门。
    顾晟很不放心,送到门口还想跟着。
    袁宝儿把人拦下,“我们两个行,你就留在家里。”
    顾晟无法,只等扶着大门,眼瞧着两人消失在夜色当中。
    待到两人走远,顾晟便让马唐去寻耗子,让他立马只会那边的人多加留意,若有不对,便带着袁宝儿回来。
    马唐对顾晟交代的事情有些不解,同在京都,还是相邻坊市,郎君为何如此紧张。
    但不论他心里如何想,他还是一字不差的告知耗子。
    耗子得知袁宝儿去哪儿,朝马唐一拱手,急急出了门。
    马唐见他如此,便猜度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而此时,袁宝儿和魏宕已经来到坊市值房。
    两人寻到老将军所说的下属王宏,那位下属如今已经升为副都尉。
    不过哪怕如此,得知是老上司的熟人,王宏也还是十分热情的接待。
    不过得知两人来意,王宏脸上带出一些难色。
    “可是很为难?”
    袁宝儿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见他如此便善解人意的想要另想办法。
    魏宕心有不甘,王宏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的样子,他很想从这里打开缺口。
    袁宝儿拉着他,想要带他出去,魏宕却拧着身体,硬是不肯动弹。
    王宏瞧见这般,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说点什么,这是一准是过不去的。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我说也成,只是这些事我不曾亲眼见过,只是道听途说,而且出了这门,我就不认了。”
    “行,”袁宝儿他们只求知道右相府里发生什么,至于其他,并不关心。
    王宏把两人请到偏僻地方,低声道:“前些时候,我和兄弟们晚上值夜,那会儿已经宵禁,可从右相府后门出了两顶小轿,我瞧着那轿子非比一般。”
    “本想过去询问,可是都尉过去了,过后就不了了之,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你们都尉可都看清楚了?”
    袁宝儿神情微动。
    王宏点头,“应该是,他过去跟那边说了两句,若不清楚,也不会开坊市门放行。”
    也就是说那人并不是这个坊市的。
    “你为何说轿子非同一般?”
    袁宝儿问。
    王宏嘿了声,“我虽是个粗人,可也有些见识,那轿帘都是十两一尺的好料子,若是寻常人,怎么用得起?”
    在朝堂,能用度如此奢华的,几乎瞧不见。
    莫不是商贾?
    念头闪过,袁宝儿就摇头。
    右相什么人,寻常商贾他根本就瞧不上眼。
    再问,王宏也就不知道了。
    两人只得告辞。
    出了值房,魏宕道:“这事得问你家那位了。”
    袁宝儿也是这么想。
    然而,顾晟对此也不知。
    耗子正好过来,顾晟便问他。
    耗子也有些拿不准,“陛下提倡节俭,百官以身作则,家中弟子都有样学样,似乎没听说哪家如此处事。”
    “细查,”那轿子能在京都出现,就说明用这个的人一准是在京都,哪怕不是常住,也是时常在这边。
    而且这人身份也不是一般。
    这样的人物,他们布衣卫竟然不知道。
    这绝对是他们的失职。
    耗子领命,郑重离开。
    袁宝儿听了半晌,觉得没自己事了,便回去内宅。、
    不想顾晟跟着她过来。
    “你没事了?”
    袁宝儿听惊讶。
    这阵子顾晟虽然是休假,可他需要把之前积压的公务处理出来,因此比之前当值时还忙。
    “今天没事了,”顾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到内室。
    “你找人干吗去找魏宕?”
    他顺着袁宝儿力道抬手转身,换了更舒服柔软的袍子。
    “他对军中事更在行,再说你们不是不知道嘛,”袁宝儿很莫名其妙,不明白顾晟为什么对这个这么关注。
    她可是先知会顾晟,是他们没有办法,她才去找魏宕的。
    “不知道可以查,天下事情那么多,我们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想要知道,查就是了。”
    顾晟明显情绪不大好,袁宝儿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跟他争吵,没什么诚意的应了声,便去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顾晟站在屏风边上,看着袁宝儿混似没事人一般,更是生气。
    “你不知道他,”袁宝儿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顾晟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是他用了点小手段,也是姑母,不,皇帝皇后对他上心,这才让亲事顺利无比的进行下去。
    这事只当事的几个人知晓,就是服侍先帝的內侍怕也不知道究竟。
    魏宕也识趣,在那之后便不再出现,顾晟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
    却没想到了,不过几年,他就重整旗鼓的回来,而且看起来来者不善。
    偏袁宝儿还一无所觉,还真把他当做兄长一般,同进同出。
    这是真把他当做无形了呀。
    偏这事他做得不甚光彩,实在不好跟袁宝儿和盘托出,所以在袁宝儿看过来时,他硬生生的忍了话头。
    袁宝儿却很奇怪,“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顾晟瓮声瓮气的走了。
    袁宝儿还在静等下文。
    结果根本没有什么下文。
    她撇了下嘴,换好衣裳去找儿子。
    这两天忙着右相的事情,儿子都没好好陪。
    他如今已经能勉强的走上几步,袁宝儿可不想错过他成长的瞬间。
    顾晟站去偏院的小花园生闷气,细风微浮,他也跟着冷静许多。
    他心里明白,这事袁宝儿并没有什么错。
    她虽是当事人,但却什么也不知晓。
    他才刚脾气发的很没道理。
    他站了会儿,心里有了些悔意,想着等袁宝儿过来,他就放软一些,顺势把气氛圆过去。
    不想袁宝儿早已去寻亲亲儿子,顾晟吃了许久冷风,也没等到人,只能气闷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
    顾晟心猛地忽悠一下,头一个反应是袁宝儿气的走了。
    他立刻寻到守门丫头,“夫人呢?”
    丫鬟哪里知道袁宝儿去哪儿,两眼茫然。
    “算了,”顾晟不耐烦的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丫鬟看着顾晟背影,张了张嘴,想说夫人有可能是去看小郎君去了。
    然而顾晟早已走远,又哪里可能听得见她的话。
    袁宝儿陪着儿子玩了好一会儿,哄他睡了才回来。
    进了院,见主院一片漆黑,有些诧异,就问守门的丫鬟,“郎主呢?”
    丫鬟正是才刚说错话的那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省,这会儿都不敢说话了,听到袁宝儿问话,只小心翼翼的摇头。
    袁宝儿见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更是奇怪。
    “你怎么了?”
    丫鬟摇头如拨浪鼓。
    袁宝儿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便进去。
    点上灯,她便去盥洗。
    洗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声音,她随意擦了下,便出来。
    是顾晟回来了。
    她揉着湿湿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道:“回来了。”
    顾晟阴沉着脸,斜着她,不吭气。
    袁宝儿生性爽朗,本来也不是个记仇的性格。
    才刚虽然拌了两句,可是过了这么久,又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早就把之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这会儿见顾晟还不阴不阳,登时就气了。
    “要是觉得心情不好,就去外面,不然去花园。”
    她坐去妆镜前面,梳拢厚密的头发。
    她头发格外的厚,不梳拢得全都通了,隔天就会跟鸡窝似的。
    顾晟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更气了。
    但是他的气又不能为外人道,这就更气了。
    袁宝儿却不管那些,她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想受他的气。
    她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心里想着只要他不服软,就绝不理他。
    顾晟坐在那儿看着袁宝儿梳拢,眼见她擦了头油,抹了香膏,马上就准备歇了。
    而她由头至尾,由始至终没没看自己一眼,就有点坐不住了。
    这是两人自打成亲以来,头一次闹别扭,这样的气氛让他格外不舒服。
    袁宝儿把头发甩了甩,在发顶挽上准备起来。
    顾晟再也坐不住,一下子起来,把她重又按回去。
    “看你弄得这是什么,真是看不过去了,”他抽掉发簪,给她挽了个松松的道髻,然后满意的让开。
    袁宝儿站起来,理也不理他,反手去收拾床铺。
    那里早有丫鬟放上脚婆子,不过袁宝儿睡觉时候不喜欢贴着那东西,都会在临睡时拿出来。
    顾晟见她动作,又赶忙过去帮忙。
    袁宝儿就让开来,由得他一个人把脚婆子挪到隔间。
    顾晟颠颠干完,回来见袁宝儿早就歇了。
    他登时一梗,又不敢发作,只默默的脱了衣裳,悄无声息的钻进帐幔。
    袁宝儿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还背对着他,让他根本进不去。
    顾晟无法,只得仰面躺下来。
    帐幔很厚,烛火被挡得掩饰,从内里只能看到些许昏暗的光亮。
    “才刚是我不对。”
    沉默良久,顾晟率先开口。
    袁宝儿睁开眼,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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