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思睿的提问,政武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絮絮叨叨起来:“我这人呢,平常时候就爱钻牛角尖,遇到不合理的,有疑问的事情,就喜欢摔破砂锅问到底。”
    “而我也一向很是警觉,会习惯性地揪别人不对的话和事,有时候甚至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义父原本一直希望我弃文从政,但他说我这种刨根问底的性子很不好,叫我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我恐怕永远只能做个教导主任。”
    “义父虽然出发点是为我好,但他却并不了解我,其实我这人,向来没什么野心,就连现在这个职务我都不想担任。”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和研究,对不合理学术结论进行质疑,对未知保持敬畏,对已知保持怀疑,这是钻研学问的必备品格,所以我一直没想过去改变。”
    政武感慨道:“但或许如胡老哥所说,我这人就是个书呆子吧,不懂人情世故,让义父他失望了!”
    政武一番多愁善感的话后,意识到有些失态,于是歉然道:“咳,看我这不着调的性子,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不好意思呐!”
    胡海棠知道他是想起了唐镇山,故才会如此,于是一拍他肩膀,大笑着道:“书呆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毕竟这是你的个性,所以呢,你该怎样就怎么样,用不着改变,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较真的性格!”
    政武微笑道:“哈哈,能入胡老哥的法眼,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
    张思睿眼见两人有说有笑,全然忘记之前的话题,不由郁闷道:“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还记得我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吗!”
    政武闻言,颇为尴尬:“抱歉,那么咱们回归正题!”
    政武于是继续道:“你一出场就高高地飞在天上,甚是显眼,而且外貌更是异于常人,蓝色皮肤,背生双翅的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
    “所以,我先入为主,认为你是个怪物,并一直保持着戒心。”
    “于是你靠近后所说的那些话,我都下意识寻找可能存在的破绽。”
    “你说你是自己人,我在怀疑。”
    “你说你是沈略找来的帮手,我也在怀疑。”
    “你说你这副样子是因为和念傀儡大战所致,我依旧在怀疑。”
    “但是,当你说,你是人类的时候,我竟然彻彻底底地相信了!”
    “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改对胡海棠道:“胡老哥,你根据张三是人类,能推导出什么?”
    胡海棠配合道:“他如果是人类,那么自然大概率是自己人……”
    “那么他说他是沈略找来的帮手,就显得很可信……”
    “既然是人,那么他这副样子也不是天生的……”
    “也就是说他会变成这副样子,可能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和念傀儡大战的过程中,染上了某种毒。”
    政武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如果反过来呢,我来假设前提,你说出结论,”
    “我假设,张三的这副样子是他的本体原型。”
    “我假设,他也不是沈略找来的帮手。”
    “我再假设,他为了接近我们,骗我们说是自己人,实际上他来自于兽族!”
    “那么根据以上假设,张三到底是人类,还是怪物呢?”
    胡海棠不假思索地道:“废话,他当然是人类!”
    政武诡异地一笑,对胡海棠连连点头:“是的,他当然是人类!”
    说完看向张思睿:“胡海棠没有意识到,但你应该发现不寻常的地方了吧!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一开始也和胡海棠一样,根本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思维上一片混乱,好像陷入了死循环,直到和你交谈了一会,胡海棠联系完付尧,我突然发现你似乎并没有在撒谎。”
    “这给了我启示,我于是不再去怀疑你说话的真实性,默认你所说的都是真话。”
    “结果,一旦抛开了你话中的真假与对错,再去静思整个过程,思考自己的反应,很快,答案就变得清晰起来——你是人类,这是一件无可动摇的事情。”
    “我可以推翻你说过的其他的话,唯独无法推翻你是人类这件事,哪怕假设的那些,皆为你是人类的证伪!”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想而知,必定是你在我们的大脑中植入了一个让我们深信不疑的念头,让我们认定你是人类。”
    张思睿苦笑道:“可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是人类!”
    政武微笑道:“我知道啊,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不是人就是兽,现在多了这些怪物,所以你若不是人,你那同伴刚才那个大招就直接对着我们来了!”
    “所以,你是人这是合理的,同时,我还知道,你的确是沈略请来的,并且是从城主府请来的。”
    “而你的同伴,正是前阵子大闹地底庇护所的艾利对不对?我想,你应该就是她口中的主人是不是?”
    张思睿瞠目结舌,这家伙整个就是推理大师啊,他本来还想问怎么知道的,却硬生生的住了嘴。
    肯定是艾利的枪斗术,那招焦土轰击炮,艾利在地底的时候展示过,而刚才那招正是在这招的基础上,扩大了范围和威力,但是射出去的导弹还是一样的导弹,这个破绽,其实再是显眼不过。
    张思睿于是直接交待道:“没错,为避免解释不清,我的确用了点手段,但用的并非什么催眠术,而是收容特性。”
    “所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的这个收容特性,需要一个逻辑自洽。”
    他于是将百分百被信任的技能特性描述了一遍,然后道:“这个技能根本无法用来对付念域主体,因为我无法自洽出一个合理的逻辑,让你们认定它是你的朋友啊!”
    政武听完后,喃喃自语起来:“逻辑自洽?自洽的逻辑若被破,便会加倍怀疑,所以我刚才这么钻牛角尖,除了我的本性使然外,还受到这个特性的影响。”
    “但结果,我仍坚信你是人类,为什么呢?嗯,我知道了,之前预设的逻辑虽然破了,但是因为你说的都是真话,而我正好推理出这一点,于是乎,我再一次自洽出一套逻辑,让我相信了你是人类。”
    他突然心奋起来,道:“虽然很绕脑子,但真的很有趣啊,你说这是收容特性,那么这个技能有对应的收容物咯?”
    政武激动地道:“哈,收容物!邪神、瘟疫公司、甚至于这个游戏世界,真是有意思的东西,我决定了,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我也要加入收容事务所,进行收容物的研究!”
    胡海棠经过两人的对话,导致原先自洽的逻辑崩溃,恍惚了好久才重新恢复过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有世界观崩塌,然后又重建,心中既有失落感,也有大彻大悟的释然。
    恢复过来的胡海棠本有很多疑惑想要问张思睿,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又见政武一副痴迷的表情,立刻提醒他:“书呆子,别犯傻了,现在这情况你还能有其他方法对付这个趋吉避凶兽吗?”
    受胡海棠的提醒,政武恢复了常态,并微笑着道:“其实催眠也好,百分百信任也罢,两者并没有区别,甚至比起催眠来,这个百分百被信任,反而更能达到目的,所以原定的方案依旧可行。”
    张思睿愣道:“呃,你确定?”
    政武点着头道:“如之前所说,你这个技能,对于植入的信息又种强制绝对性。”
    “这是自然,收容特性都是绝对特性。”张思睿答道。
    “既然如此,你要做的就非常简单了,只要你使用这个技能,对我们说,只要真心实意地将这个念域主体当同伴对待,为他重塑头颅,我们就能终止念傀儡的复活机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张思睿还是不解:“为什么?”
    政武解释道:“你说的这句话,隐藏了我们杀死他的动机,但我们自然能联想到这个动机,然后结合消灭了念域主体后,念傀儡的确无法复生,令这句不全的话成为了符合逻辑的真理。”
    “既然是真理,那么我就不会去质疑你说的这句话,会去选择相信他,前面说过了,这种信任是绝对的信任。”
    “也即是说,我们会切切实实地按照你的话去做,真心实意地将它当成伙伴,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它按上头颅。”
    “我们对他没有恶意,至少在他重新获得头颅之前将没有任何的恶意,所以对于他而言,直到我们露出杀机之前,他都感受不到危险。”
    “相反它还会受趋吉的本能,莫名其妙出现到我们面前。”
    张思睿思索了片刻,心想,这就是政武想出来的方法吗?似乎可以一试!
    他不由佩服起政武,同样一个技能,但思考方式和切入点不一样后,产生的效果竟然截然不同。
    一直以来张思睿都只是将百分百被信任当作说谎的辅助工具使用,却没有去深究其潜藏的用法。
    如今,张思睿突然意识到,那些可以被人利用的收容物或者收容特性,都不过是件工具而已,这件工具的功用和的价值看似固定,但真正拿来做什么,还是取决于人,由人来定。
    人类可以拿镰刀耕种,担当需要揭竿起义的时候,也能直接当做武器,甚至还能拿镰刀削出一杆木枪当武器。
    这就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地方,便是工具的使用,而使用工具的过程,又体现了人类的智慧之光,而智慧本身,正是人类与生俱来拥有的最强大的武器。
    既然可行,张思睿便也不再废话,沟通了艾利,让她过来。
    毕竟身份都被识破了,也没必要喊艾利躲躲藏藏,更不用担心艾利隐身失效后受人怀疑。
    艾利到达后,政武、胡海棠和张思睿便跳下了车,这件事只他们四个人就够了,多余的人在这里反而是累赘。
    张思睿先前还在吐槽沈略做孤胆英雄,独自一人为殿后的事,认为是抢了他主角的风头。
    如今四人要在十万念傀儡中取敌首级,顿觉扳回了一局,隐隐间,再度生出主角该有的豪情壮志。
    张思睿使用自己的百分百被信任技能,对着政武、胡海棠还有隐身的艾利道:“相信我,只要接下来我们四人真心实意的将趋吉避凶兽当成伙伴,为他重塑头颅,就能终止念傀儡的复活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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