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大不高兴,觉得难得的二人世界又叫个小屁孩给搅合了。偏偏这孩子没什么眼力劲儿,不停缠着知薇说这说那,两人谈得兴起就把他一个大活人扔在一边,生生受了冷落。
    到了马场里,知薇还是由皇帝教,骑一匹刺红色的母马,在马场里来回兜圈子。二皇子则交给了驯马的老师傅,只给他骑头不大的小马,也不敢在马场乱跑,师傅牵着缰绳慢慢走了几圈而已。
    但即便如此,二皇子也是极为兴奋,高兴起来便又叫又笑,释放出孩童的那一面。
    也不知是不是他动静太大,惊着了那匹小马,原本骑得好好的,那马却趁师傅不注意跑了起来。缰绳从师傅的手里脱出,那小马儿便撒欢溜起弯子来。
    这下在场众人皆惊得不行,知薇和皇帝离得较远,却是立马挥鞭赶过来。那边驯马的师傅心跳几乎骤停,迅速冲了过去,想稳住马蹄。
    倒是二皇子坐在上头特别高兴,觉得有那么点子随风奔跑的感觉,一点儿不怵竟还咯咯笑个不停。
    可这一笑就坏事儿。他身子本就在马上颠簸,加之笑得太过,重心没能掌握好。就在师傅将马拉停的一瞬间,二皇子身子一歪从马上滑落下来,重重跌到了地上。恰好这时马抬了前蹄,一记踏到了二皇子的左腿小骨上,疼得他尖叫一声。
    知薇吓得尖叫一声,赶紧从马上下来往这儿跑。她穿着一身簇新的骑马装,手脚有些放不开,跑了几步差点跌倒,还是皇帝从后面拉住她,免得她跌个狗□□。
    二皇子疼过之后还强撑着,自己挣扎着想起来。可试了几下也没能成,左腿被踏到的地方疼得厉害,他的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忍着不掉泪却也是哀嚎连连。
    皇帝此刻最为镇定,上前来并不急着将他抱起,只让人将马牵走,随即蹲下来给他查看伤情。二皇子疼得呲牙咧嘴,被知薇抱在怀里不住地叫。
    片刻后皇帝又叫人去抬担架来,几个人小心将他抱上去,平躺着尽量不压着腿伤,一路坐马车送回宫里,宣了太医进承乾宫诊治。
    傅玉和在这方面经验不足,倒是高院正精通跌打骨裂之伤,二皇子的腿伤便交到了他手里。那边傅玉和也一起过来,以便同高院正一道商量,该怎么下这汤药的方子才好。
    孩子太小,用药要格外谨慎,以免发生了不得的大事儿。
    承乾宫一下子闹翻了天,宫女们进进出出忙得不行,所以人都围着二皇子转。知薇在旁边看得紧张不已,生怕这孩子的腿就此折了再好不了。
    长得多俊的一个男孩儿,要成个瘸子可怎么得了。甭管他以后身份多尊贵,带了残疾诸多不便,就是在亲事上也会有些波折。
    皇帝沉着脸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刚刚给小二检查的时候发现,骨头多半裂了,只是不知裂到什么样的程度。这样的伤势得看运气,治得好了以后跟常人没什么两样,若治不好这条腿就废了。
    若真废了,他这一世就跟皇位无缘了。
    二皇子是皇帝心仪的皇位第二继承人,原打算若知薇生的是女儿的话,他就很有可能被封为储君。但他若是就此瘸了,皇帝就算有心偏袒他,也没办法一意孤行将皇位传给他。
    大晋的规矩,除非情况特殊,像是只有一个人选这样的窘境,否则不能立身有残疾之子为太子,更不能登上皇位。
    当初皇帝能脱颖而出力压丽贵妃生的二皇子,一方面是他自己才华出众实力强劲,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二皇子先天不足的缘故。
    他身子虽好但脑子不好,这也算是残疾的一种。父皇犹豫了那么久,终究因为这一点没将他扶上帝位,这才轮到当时是三皇子的皇帝掌控天下。
    祖宗规矩不能废。再说这到底是他的儿子,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盼着自己的儿子落下残疾。
    于是二皇子这条左腿,一下子成了整个后宫关注的焦点。良妃看事情还比较准,一下子就跟皇帝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日日吃斋仿佛求菩萨“保佑”,叫二皇子这腿永远好不了才好。
    另一边宣妃却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了另一层。
    听说太医们全涌进承乾宫给二皇子瞧病,她就气得不行,一整天都寻底下人的不是,一连罚了好几个宫女太监,搞得永和宫内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察小命不保。
    倒是海棠沉得住气,上来附在宣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立马说得她满面春风,一扫之前的戾气,笑得极为邪性。
    巳时时分,冬青下了值往住处走。
    她就住在养心殿后头的一排耳房里,紧临后门的位子。
    如今已快入冬,夜里风凉得很,她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鼻子却有些发痒,正想打个喷嚏,冷不防从后门处闪过一个人影,轻轻叫了她的名字。
    冬青吓一大跳,喷嚏也给缩了回去。
    那人立在门口,身上罩了件斗篷,今晚月色不大好,从冬青站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人的声音她却听出来了。
    是宣妃身边的海棠。
    深更半夜,她跑这儿来做什么,若叫人抓着,可是要打死的。
    冬青狐疑看她两眼,见对方悠悠冲自个儿招手,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心,快步走了过去。
    刚到门边话还没出口,就叫海棠给拉出了门去。两人躲进一旁的小树林里,冬青劈头就问:“你怎么来了,一个人?”
    “茉莉在外头给咱们放风,你不用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你。”
    冬青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想想从前两个人的恩怨,就一点不想搭理她。
    当初她们是关系不错的姐妹,后来为了到养心殿当差的事情便闹翻了。原本该来的是海棠,可冬青盼着能得圣宠,暗地里耍了手段挤了海棠的位子。
    自此这两人便跟仇人一般。幸好海棠运气不差,如今在宣妃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有头有脸了。
    只是她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冬青瞧她一眼:“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你道我愿意来见你?”海棠声音冷冷的,透着点不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但娘娘吩咐了,这差事我就得当。我不像你,义气用事,到最后只会自讨苦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给你指条明路罢了。你爹如今在外头惹了人命官司,弄不好就要丢乌纱帽。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不敢再任性,总要听听别人的说法不是。”
    冬青顿住脚:“你知道了?”
    “自然知道。我还知道这次主理这桩官司的人是谁?”
    “是谁?”冬青一下来了兴趣。她爹是点儿背,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也和他没关系。可千搅八搅的就被咬上了。她爹屁大点的官,要被按上了杀人的罪名,这辈子可就完了。不仅他玩完,他们全家都没戏儿。
    她那弟弟正准备参加乡试呢。
    海棠见她上钩,笑容大了一些:“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娘娘娘家弟弟。”
    冬青明白过来,宣妃的弟弟关大人是刑部侍郎,这事儿确实归他管。如今案件进入焦灼状态,每走一步都极其关键。他们一家人的生死,实际就捏在宣妃的手心里了。
    “你来找我,就为说这个?”
    “你以前挺聪明的,算计我的时候多狠,如今怎么反而变笨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你爹没事儿,你就得有点诚意才行。要不然谁管这破事儿。”
    海棠话说得直接,冬青听得心里直打鼓,仔细一琢磨就明白过来:“想借我的手,找皇贵妃的麻烦?你当我是什么,被你们当枪使。这种事情做好了,不过是宣妃得利,要做得不好,就是我倒霉了。我又不傻。”
    “你是不傻,可你现在有得选吗?冬青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你爹倒了,你往后出宫了依靠谁去?你这年纪也没几年的事儿了,搞不好皇上一开恩,就提前放你出去了。到时候就凭你在宫里攒下的那点钱,要养父母还有弟妹,你又一在把年纪了,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都是大实话,冬青听得心头直颤。若父亲完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哪个好人家还会娶她,做个老死家中的老姑娘,要不就被胡乱配给死了老婆的鳏夫或是屠夫。她这一身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那些人的折腾,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冷风灌进她的脖颈里,她打个了寒颤。
    海棠满意地笑笑:“这个事儿你肯定也想过了。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接不接了。你也不傻,该知道这里面的差别。”
    “可这事儿太大了,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险,杀了皇贵妃,我还能活吗?”
    “谁叫你杀她了。不过是叫你想法子让皇上厌弃她罢了。要我说这对你还有好处。眼下皇上一颗心全在皇贵妃身上,正眼都不瞧你。要是皇贵妃倒台,搞不好你有机会顶上。到时候你爹没事儿,你又在宫里混得有出息,后头还有贵妃娘娘帮你,不比出去后受苦强?”
    这话戳中了冬青的软肋,她不像扶桑想通了就放手,她对皇帝始终存了一分攀附的心。除掉皇贵妃,确实于她极有利。
    可是……
    “要真这么容易挑拨,娘娘也不会来拜托我了。”
    “你近水楼台,眼下二皇子和皇贵妃都暂住养心殿,你进出方便,利用二皇子挑拨皇上与皇贵妃的感情,对你可大有好处。你要想明白了,眼下你除了投靠贵妃娘娘和大皇子,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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