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封长情等阿静睡了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那杆枪拿出来,点亮烛火,用葱头抹在锈迹斑斑的地方。
    锈是老锈,去的有点费劲,整整一捆葱用完才去干净。
    她又找来花线,比着做了个红缨,绕在枪尖上,编了一小节金刚结,结尾上坠了两个大小适中的白玉珠子。
    做完这一切,她的眼睛都被枪杆上的葱气熏的眼泪直流,便又去洗了脸,才进到空间中。
    空间里,唐进趟在树上,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可封长情却分明感觉到,自己一进来这里,周围的气息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紧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探究。
    他没睡。
    封长情迈步走到树下,如同唐进每日朝着她丢树干时候的样子一样,嗖一声,将那杆枪丢了过去。
    唐进稳稳接到了手中,睁开眼,带着几分诧异的看看那枪,又看看封长情。
    “送你的。”封长情走到那武器摊子前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唐进,除夕夜,大家都热热闹闹,他一个人在里面孤零零只能看别人热闹。
    她以为他一天不说话是心情不好,所以便想送他点什么东西,好歹,这个人教自己武功,还帮自己看过马。
    唐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视线很复杂。
    封长情有些不自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或者脸脏了。
    他以前也用这种视线看过她,但这次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又复杂又纠结,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之类的神色。
    “你……”封长情拿不准他的心思,今日除夕,她不想和人吵架,便试探着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我拿走好了。”
    她伸手去要。
    唐进却从树上滑了下来,随手将枪换了一只手,没有给她的意思,“你的字写的不错。”
    封长情微怔,之后,很快用一种充满戒备的神情看着他。
    唐进面色如常,甚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动了下手中的红缨枪,“东西也不错,谢了。”
    谢了?!
    封长情瞠目结舌,直接给愣住了。
    她想过唐进的任何反应,或冷嘲热讽或嗤之以鼻,或不屑一顾或骂她蠢货,就是没想到唐进会笑着说多谢!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外面的阿静完全不同,阿静是干净的像是稚子一样的笑容,很简单,很舒服,而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眼睛亮的像是最上好的黑曜石,在清泉之中泛出潋滟光华,颊边的酒窝因为那笑深陷,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熠熠生辉。
    “看什么?”唐进忽然板起脸。
    封长情:……
    她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汗颜。
    哎,男色惑人呢,尤其是对她这样前世没谈过恋爱的老阿姨来说,这种小鲜肉帅起来真的要命。
    唐进捡起树干,转身把红缨枪放好。
    “今天换个练法。”
    封长情正要点头,却见唐进手里的树干毒蛇一样朝她打了过来,她反应不及,狼狈的躲开。
    唐进的攻势越来越快,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她手上没有武器,只能不断的依靠身体柔韧转换各种姿势躲避他的攻击,终于,在躲过他一个突刺之后封长情抓住了平时她练习用的树干,刚要说什么,唐进的攻击尾随而至。
    封长情一边格挡一边后退。
    唐进使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这段时间教她练习过的,只是他这次动作速度变得很快。
    封长情忽然意识到,这是考察她这段时间的成绩吧?
    她立即压下心中不悦,认真应对。
    封长情是学霸级人物,过目不忘,那些招式她早烂熟在心,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每日练习不间断,早已融会贯通,甚至她还发现了有些招式上略微瑕疵的地方进行了完善。
    一刻钟后,唐进收起树干极速后退。
    “不错。”他看着封长情,吐出了两个字,然后转身拿起那把枪,“看好了。”
    唐进舞了一套枪法。
    封长情眼睛配合大脑急速运转,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很清楚。
    她知道这柄枪不轻,一般的人根本舞不起来,但唐进的动作潇洒又伶俐,舞动这把红缨枪,如同在指尖把玩着平时比划的树干一样轻松,你若仔细去听,还能察觉到枪尖破风的悦耳之声。
    封长情前世做历史研究,也接触不少传奇之事,历史上有名的古代将领,流传下来的枪法招式等等,有时闲来无聊,还会手捏剑诀比划两下,脑中想象那些人的英伟身姿。
    可今日看了唐进才知道,她以前想的那么多,包括电视里看到那样好的拍摄效果根本不算什么,如今眼前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矫若游龙。
    忽地,长枪脱手,扎在了粗壮的枣树树干上。
    唐进拔身而起,足尖在枪杆上点了一下,轻飘飘的上了枣树,躺在了枝叶茂密的树干上,树影婆娑间,只能看到一片银灰色的衣角轻晃,唐进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儿放锯子和斧头进来,再买点铁钉,这几日就好好练这个,不用进来烦我。”
    封长情:……
    她感觉今日唐进心情不错,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她自然不会以为唐进是因为自己送了一把红缨枪所以变高兴了。
    那是为什么?
    她挑挑眉,想不明白,索性放弃。
    ……
    封长情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前世。
    很小的时候,父亲外面还没有女人,她曾过过几个尚算高兴的年,穿着新衣服去走亲戚拜年,吃好吃的,后来父亲不再回家过年,她的生活也自此灰暗不见半点阳光。
    她没有再见过任何新衣服,包括过年的时候。
    母亲也不怕人戳脊梁骨,总能对她说出又刻薄又难听的话,骂她养不熟,骂她便宜货,有时被弟弟气急了还会对她拳打脚踢。
    至于她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不要了的,别人穿不上送来的,母亲不会管衣服是不是太大,或者太脏,丢给她就是天大的恩德。
    后来她离开家到了省会,自己生活,逢年过节别人打电话报平安,亲朋好友寄特产过来,或拖家带口吃团圆饭,她都冷眼旁观,她不用微信不刷朋友圈,更不会羡慕别人……
    像看电影一样,她看尽了自己简短又冰冷的一生,整个人不断往下掉,周围的空气好冷,冻得她发抖。
    她猛然坐起身来,才知道是做了梦。
    “小情……”阿静坐在床边上,对她露出疑惑的目光,发不出音节来,之后拿起衣袖给她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那干净又清澈的目光,看的封长情心里一暖。
    她笑了笑,拉下阿静的手,“怎么起的这么早?”
    阿静指了指外面。
    封长情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不是阿静起早了,是她起的太晚。
    起床,简单洗漱换了身轻便的男装,钟小蝶欢快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小情你好了吗?快快,吃了早饭咱们去放鞭炮啊。”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远近都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钟小蝶跑上了楼,一看到封长情的穿着,顿时大叹了口气,“怎么又做男装打扮呢,昨儿那粉夹袄套裙你不喜欢吗?”
    “喜欢,就是不那么方便。”
    封长情笑着说罢,“不是说要去放鞭炮?赶紧走。”
    一提鞭炮,钟小蝶立即衣服的事情给忘记了,拉着封长情就走。
    三人吃了早饭,在宅院门前放了鞭炮,又点了几个小烟花,便回了院子。
    钟小蝶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放完了啊……”
    封长情揪了揪她的小辫,“女孩子家,这么疯野,不怕钟叔说你。”
    “你也是女孩子啊。”钟小蝶吐舌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正说着话,迎面瞧见钟槐走了过来。
    “爹爹。”钟小蝶迎了上去,“今天是初一,还要去铺子里吗?”
    “待在家中也没事,就去瞧瞧。”钟槐回了钟小蝶的话,“你带小兄弟先去玩会儿,我与小情说点事情。”
    “好呢。”钟小蝶知道他们要说正事,便哄着阿静离开了。
    钟槐和封长情去了不远处的正堂坐下。
    “前些时日你与我说的治疗冻疮的药膏我配好了,你瞧。”钟槐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的小罐子,“我放在铺子里卖了一段时间了,反响还不错。”
    封长情接过,看了钟槐一眼。
    本来她也想找钟槐说赚钱的事情,但念着是过年,便想等初十过了再提,没想到却是钟槐先找了来。
    “正好是冬天,这东西紧俏,每天都让伙计们做,还有些供不应求。”
    封长情抬眸看着钟槐,“这应该不是钟叔专门找我要说的事情吧?”
    “不是。”钟槐对封长情投去赞许目光,这个小丫头啊,聪明着呢,“家里原本有好些方炳的姨娘妾室,咱们搬进来的时候都送了出去。”
    封长情点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方炳把家产都败光了,手上也没庄子,当时是在外面租了个大院子。”
    “是。”
    钟槐慢慢道:“养着那些人要花费不少银子,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钟叔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封长情问。
    当时封长情接手方家的时候,有私房钱的妾室就各谋生路去了,剩下的几个要么是买来要么是方炳耍了计谋弄来的,身无长物不说,在海陵也是举目无亲,大冬天的赶出去不出几日就得冻死。
    所以封长情才让钟槐租个院子把她们先安置着。
    钟槐道:“不如等过了年,就发些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吧。”看封长情朝他看来,钟槐又不疾不徐的解释,“自然,咱们不是开善堂的,银子有数,给他们的遣散费肯定不会多。”
    封长情点点头,“这个事情钟叔看着办就是了。”
    “你是东家,银子的事情当然要与你说清楚的。”在这一点上钟槐有些固执。
    他明明跟封毅亲兄弟一样,银钱的事情,却分的很清楚。
    正是因为这点,封长情很信的过他。
    她虽想法多,但心知自己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并不适合做生意,所以一直也是想着让钟槐操持起来。
    话说到这里,封长情也不去反驳什么,随口问道:“药铺的现在怎么样?”
    “好了一些。”方炳死后,他辞退了一些打混的伙计,又重新找了几个得力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封长情道:“药材铺里卖的药材是从别处批发还是收药农的?”
    “西北贫瘠,产出的药材有数,多数都是从漳州那里批发过来的。”
    封长情点头,“这些年来钟叔辛苦了。”
    钟槐神色复杂间带着激动,他撑了方家家业几十年,任劳任怨,除了女儿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辛苦了。
    封长情又何尝不理解他的心情。
    也是苦了钟槐了,这么多年在方炳手底下做事。
    沉默了会儿,封长情又道:“对了,我最近发现云城这里粮行生意很好,前面不是得了一万多两银子么,投进去开个粮行,钟叔觉得可行吗?”
    “这……”钟槐顿了顿,“如今遇上战时,开粮行当然是不错的选择,药铺那边一直很稳定,我分神去筹备粮行也行,但开粮行需要粮食来源。”
    封长情道:“这个事儿我来想办法,现在先筹备着,在附近的乡民那里收一点囤起来。”
    岭夏的苏家,不就是做粮行生意的吗?
    正巧她也有点想宋婆婆他们了,等十五过了,她打算回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到时候顺道去岭夏一趟。
    苏岳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她是找他谈生意,又不是白吃白拿,只要达成共识,合作应该不会太难。
    中午,她把唐进要的东西锯子钉子锤子找到,全丢进了空间里。
    她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想进去瞧瞧,却又想起他挑起眉梢向她斜眼看来的那道视线,冰冷又嘲弄。
    她的好奇顿时就随风飘散,丁点不剩。
    ……
    钟槐是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开始看铺子,找人联络乡民。
    封长情索性也没事做,就随着钟槐一起去瞧了瞧。
    “粮行不适合开在繁华地带,需找个车马便利的地方,方便客人随时来取,东阳路巷尾就有个位置,铺子大,后面还有院子能放东西,有两间房能住人,小情,我们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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