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倩儿闹事的时候,曾学书多心,曾宝莲也有那么一刻的小想法,以为当婆婆的举荐自己的外甥女儿,后来就知道是他们想错,在这个时候听到容氏的话,曾宝莲忙欠身子:“母亲考虑的是,多多的给姨太太钱,以后也可以再给些。”
    容氏给她一个笑容。
    曾宝莲借机的道:“母亲,今天是元宵节,母亲辛苦赶到,难道不是和世子团圆的吗?酒宴还准备着的呢,并不敢多花费,请母亲出去坐坐,您看好吗?”
    容氏品味着她的话,笑容不易觉察的加深。
    亲家府上全家都在这里,所以儿媳要说“并不敢多花费”,容氏情不自禁地想,难道真的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如果自己没有接来蒋氏母女,会不会倩儿现在已经嫁个安分的丈夫,怀里抱着孩子。
    谢运去年十六,今年十七,他是家里的独子,亲事定的晚并不奇怪,有谢家祖训不纳妾这话,谢家的小侯爷们都挑亲事,有一部分在亲事上有自主权,毕竟他一生只娶一个,有一部分如谢运就是不当家,人生道路家里安排,天生小侯爷,天生要接兵权,婚姻大事也由家里安排。
    宋倩儿和曾宝莲同年,都是去年十四,今年十五,不过在容家的孩子里面,定亲算是晚的。
    容氏慢慢的,似对自己说话,又似对曾宝莲解释:“在我容家,不管是姨表姐妹还是姑表姐妹,八岁就选亲事,开始学女红上女学,最迟不超过十二岁,用我家过世老太爷的话,女婿是要相看几年的,而公婆的脾气也要揣摩几年,再就是.....”
    好笑上来:“老太爷说一个好姑娘许给人家,要让女婿家里多送几年的节礼钱。”
    曾宝莲也忍不住笑。
    “每年我给倩儿选亲事的时候,倩儿就又哭又闹,侯爷听着也不像话,就拖到今年。”
    曾宝莲露出理解的神情。
    她也没有早早的定亲,她家里穷,没有拿得出来的嫁妆,上面还有紫芳二姐没有出嫁。
    虽然不能理解宋倩儿,却可以理解容氏没有早给外甥女儿定亲事,这在亲戚们的眼里,也许误会容氏不关心外甥女儿。
    曾宝莲至今没有见到谢世子在西疆出门,就万人空巷,不过她见到谢运反感宋倩儿,想来亲戚们也不会怀疑容氏要把外甥女儿留给自己儿子。
    如曾宝莲所说,拿表妹当妾,表妹不要面皮,她还得要。
    表妹难道不应呵护着,闲来没事就把表妹夫训斥一顿,让他好好的对待表妹?
    哪能房里侍候,一辈子看着她不出头?
    容氏展颜:“现在好了,这门亲事总算给你表妹选到了,而你呢,以后她好就对她好,不好的话,路远着的呢,不用理会也就是了。”
    “是。”
    “至于这宅院,让你家里人也不要过于拘束,把我家老太爷的话告诉他们,权当补几年的女婿孝敬钱。”
    容氏觉得自己挺诙谐,笑了笑,曾宝莲也笑,跪下来给容氏叩了头,谢过谢家全家的照顾,又请容氏早早地看宋倩儿的嫁妆单子,如果还有要添补的,也可以及早的添补,这钱曾宝莲有什么可小气的,送走麻烦表妹比花钱还要重要,再说这钱是她的吗?包括这宅院表面曾宅,其实是谁的,难道曾宝莲这就忘记。
    可是她出去后,丫头春晴进来,还是笑笑:“少夫人倒展样大方。”
    遇到一个贪心鬼儿,不管什么钱都搂。
    容氏也笑笑,貌似自从成亲,她的丈夫镇西侯眼神就是亮的。
    .....
    曾宝莲退出,就往前厅去,闻风而来给侯夫人请安的客人,由家里人陪着吃酒,千请万请的请侯夫人出来,人家等回话,曾宝莲得去说一声儿。
    北风吹来,卷起梅香扑发覆衣的,曾宝莲搓搓手,暗道一个好字。
    她现在过着无比富贵的日子,总有一个小丫头或是一个大丫头跟着,桃符今天跟着的,见到就献殷勤:“是我说的吧,手炉要备着,少夫人虽不常用,总得备着。”
    手炉?
    曾宝莲窃笑着,在她成长的十几年岁月里,手炉是何物也?母亲总念叨你们姐妹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还得去,可是童年记忆里没有一分半星。
    回桃符道:“我不冷,难为你想着。”
    她搓手,不过是大冬天的习惯,就像有人冬天缩脖袖手,看着畏寒,其实不见得冷。
    “表姑娘还在闹吗?”曾宝莲想婆婆既已尽吐释疑,她总得有个回应,哪怕装个样子呢。
    桃符撇着小嘴却道:“往常这样的闹,就得三天以上,少夫人不用管她,只管请医生,让医生开几钱黄连,浓浓的煎一碗,每天三顿的喝,包管就好。”
    曾宝莲骇笑:“黄连?”还浓浓的煎一碗。
    桃符点动小脑袋,眉眼儿全带着笑意,表示她说的没有错,曾宝莲想想喝黄连不是好滋味儿,她本着关心,并不是坑人,算了,这好心今天收起来,明天再对宋表姑娘使用。
    绕过回廊,一面走,一面欣赏雪空上方明亮的烟烛气,十五闹花灯,家家户户的花灯点起来,京城氤氲润红翠绕,真的好看,梅边半敞开的小亭里,万紫千红陪衬着一个人,想来不再见客,他披发自如,身体从来好,锦袍解开一半,一弯玉带的旁边是个足有五斤的大酒壶。
    风雪,独酌,古铜色的酒壶明亮的照出他的眉眼,像逝去流年的美人儿感叹着生活的不易,感叹着就老了容颜。
    曾宝莲的心让狠狠揪了一下,看不见他解衣,看不见他散发,冲过去,按住酒壶气喘吁吁:“你要喝这么多吗?母亲到了,你怎么敢不高兴?”
    谢运面颊和眉梢染着红晕,抹去往日的英武色,让眉眼精致的不成体统,他微抬眼,就仿佛万千美好刹那绽开,劈头盖脸的砸人满身。
    曾宝莲噎住,她以前觉得他好看,但不会伤害人,今天晚上的他露出里面黄色刻丝的小袄,要命的能伤到人。
    吃力的端起酒壶,在谢运的注视之下,乖乖的把酒倒满,拿自己的新帕子擦干净碗边溢出的酒液,嘟囔道:“没说不让你喝,这样的眼神看人做什么?”
    从听到谢家祖训不纳妾那刻,油然而生的同情在这个时候油然的跃出,如果曾宝莲是个无盐泼妇,这位的一生可不就毁了吗?
    他有理由喝,他想发泄就让他发泄吧。
    “表妹到我家的那一天,母亲说,多个妹妹,要记得疼她,”
    哦,原来人家烦心的还是宋表姑娘,在今天是大家的烦恼。
    “我打兔子给她玩,我出门给她带东西.....直到有天,她睡在我床上,说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拎着个小包袱过来,要和我私奔,从此我对她敬而远之,从此她.....”
    谢运又喝下一碗酒,歪着嘴角笑笑:“从此她是我的挡箭牌,”
    “啊?”曾宝莲睁大眼睛,难道不是从此是噩梦这样的话。
    看出她的疑惑,谢运煞有介事的点头:“没错,挡箭牌。”西疆的姑娘们,约有八成是表妹挡回去的,只有杨乐姗......哦,杨欢姗这个坏东西还没有收拾,迟早的要收拾她。
    看得出来谢世子还挺乐,曾宝莲狐疑地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挡箭牌,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是要我再对母亲说吗?”白天虽然说过表妹当妾没有面皮这话,不过表兄一定答应,曾宝莲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侯夫人生气,还在路上的容家舅老爷可能也会生气。
    “我还要脸!”
    谢运硬邦邦的顶回来。
    想想,再道:“父亲也要脸面。”
    再想想,又道:“母亲也要脸面。”
    又想想:“容家外祖家也要脸面,”
    曾宝莲悄悄的松口气,让谢运捕捉个正着,他没有喝醉,更有一句话叫酒醉心不迷,谢运坏笑着揶揄:“如果你不要脸面,你收下她自己用。”
    “这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曾宝莲自言自语,瞪半天眼睛,硬是没找出这话里那难堪的要点在哪里。
    旁边摆着个小几,上面有温水浸着的酒碗,不是酒杯,全是小碗的大小,谢运今天心里高兴,母亲赶到,表妹出嫁有望,他定的亲事不负祖训,曾宝莲漂亮而又坚强,非酒碗不能尽兴。
    拿一个放到曾宝莲面前,一只手就把五斤的酒壶拎起,“咕咚咕咚”的两下就满,谢运笑嘻嘻:“今儿高兴,喝。”
    原来这位是高兴啊,曾宝莲隐隐的生气,她还以为他在难过挡箭牌出嫁,端起酒碗就要冲掉闷气,忽然一想不对头,冷笑道:“世子的意思,走了一个挡箭牌,反正还有一个是吗?”
    “哈哈哈.....对!”
    曾宝莲这个气,端着酒碗作势要泼。
    谢运急急的喊停:“三百两银子一坛,五十年的陈酒,两个月前从酒铺存酒的梅林根下面扒出来,跟着这里的梅树埋到这院子里,我刚知道,刚挖出来,母亲今儿也一定高兴,所以她不用酒,我喝,你也喝,给贵妃用的,武家的那个,骂你姐姐那武侧妃的堂姐,你还记得吗?”
    曾宝莲记在脑海里,世子高兴要喝酒,婆婆高兴就不喝酒,觉得世子还挺有用,这酒也老贵,不泼他了,自己喝一口,醇香满口的真的不错,再喝一口,人暖和了,血脉通畅,再来上一口,押着谢运也干了,问道:“那公公喜欢什么呢?”
    “你套我话,你不是好的。”谢运说醉不醉,说不醉话开始含糊,拎着酒壶,再次上演让曾宝莲羡慕的单手倒酒,嘿嘿道:“你先说,你喜欢什么,我听听还成,再和你交换。”
    “你套我话,你不是好的,”曾宝莲双手抱着酒碗,忽然很想对雪高歌,她敲着额角,却偏偏想不起来应该高歌什么,隐隐的有一个曲调在脑海里转悠,她就唱出来。
    “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下面想不起来,曾宝莲又敲额角,下面是什么。
    “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当兵为国家,奋战为自己,热血洒河山,头颅抛大地,日月为我照,星辰是我魂......”谢运放开喉咙,唱的比曾宝莲熟练而且嘹亮,这种歌不需要太好的歌喉,嘹亮就是最好的音节。
    曾宝莲在歌声里陶醉,大口的把手里的酒又喝完,这一碗有半斤,谢运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五斤的酒壶已经倒完,勤烟上来换酒,曾宝莲劝阻也忘记了,桃符看她帕子染酒,给她换新帕子,曾宝莲也没有感觉。
    这种小亭是方便冬天坐卧的,大半边用锦缎围起来,不是曾宝莲会收拾,也不是谢世子会享受,吴泰实在会巴结。
    酒意暖上来,脑海也暖上来,歌声助长这气氛,曾宝莲反复的跟着唱,见到酒碗还是满的,碗边金色的云纹仿佛勾酒虫,她又是一大口,含糊着吞,含糊着问:“你怎么会唱我的歌?”
    “这是军歌,傻子,这是我西疆的军歌,该我问你,你怎么会唱我的歌?”谢运窃笑,他还没有喝多,陪客像是真的酒多了。
    “你傻,这是我祖母教的,是我家的歌。”
    曾宝莲验证下世子的猜测是对的,他在话里是傻的,可她酒多了。
    酒多能打开很多记忆,她嘻嘻道:“我祖母教的......”又苦苦思索:“不可能,我祖母不许大伯父二伯父和父亲习武,说家里再死就没有男人,我祖母恨打仗,她说镇西侯是好的,可是西疆不能再去.....”
    又叩额角:“咦,我从不记得祖母,怎么会说这些话,”
    此时在她的回忆里,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轻轻教她哼着军歌,停下来时就语重心长:“这歌好,西疆也好,可是宝莲呐,你以后嫁女婿可不许是当兵的。”
    她有多大,三岁还是四岁,抑或五岁才是记事的年纪呢,曾宝莲想不起来,她只是眼泪涌出来:“祖母,她不许我嫁当兵的,”
    谢运一愣,随即花言巧语:“我不是当兵的,我是世子。”
    “对,你是世子,我生为男儿.....”曾宝莲手叩着额角,忽然欢快:“哈,我想起来了,你是世子你瞧不起我,你退亲了.....”她像拿住谢运许多把柄,笑得嫣然无比:“你退亲了的.....”
    “我瞧不起的是你家,不是你,”谢运是真的没喝多,他笑眯眯地道:“你是个好的。”
    私下里招招手,勤烟和桃符一溜儿又轻快的出现,小亭子方寸之地,多出来两个人,曾宝莲居然没发现,她顾着又想,想什么呢,不知道,反正这会儿感觉不错,对面的世子也很顺眼,继续想就对了。
    她低语着:“对啊,我是个好的,我生为男儿.....”
    谢运低笑着问:“少夫人用晚饭了吗?”
    “用了一碗饭,半碗鸡汤笋丝面,请世子放心,不是空着肚子用酒。”桃符回道。
    谢运看看对面那个酒鬼,他本来以为空腹喝酒才醉得这么快,既然不是空腹,倒不用怎么担心,只是道:“弄醒酒的菜来,煮醒酒汤备着。”
    桃符往厨房跑去。
    谢运继续“照看”对面的醉鬼,听着她翻来覆去的不成调军歌,一本正经地插话:“你是个姑娘。”
    “我是个姑娘,傲为当世雄.....不对不对,我是个男儿,”曾宝莲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又没有醉。
    “不,你是个女儿,你喜欢我吗?”谢运明亮的眸子看到曾宝莲的脸上。
    他的眸光很柔和,曾宝莲想到他是世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停,为什么不是父母亲,曾宝莲先弄明白这个问题,傻乎乎的问:“你是谁?”
    “我是你丈夫。”谢运板起脸,很严肃的模样,一双大拇指扣向自己,做个很认真的自我介绍:“我是你定亲的丈夫,你是我的......”
    “我不当挡箭牌。”和个酒鬼说话,别指望太正常,曾宝莲一会儿想到东,一会儿想到西。
    谢运并不奇怪,他喝醉过,也见过很多次知己变酒鬼,酒鬼没有别的优点,只有一条,爱说心里话。
    他本是自己喝酒的,未婚妻自己撞来的,这不能怪他。
    他把曾宝莲的酒碗推一推,刚才她手舞足蹈的唱军歌,可能把酒这种勾心的东西给忘记了,世子特意的送上去,再次问道:“我是你的.....”
    “闭嘴,想事儿呢!”
    曾宝莲狠狠给他一个斥责,绷着面容道:“我是个女儿,我是个大英雄,对了,我是你的大英雄。”
    酒醉的人真心是明白的,有人说的好,你见过酒醉的打自己没有,一般都是骚扰别人。
    他们喝的酒,是五十年前埋在梅花下面,挖出来的时候,这酒蒸发一部分水,浓软如加多了水的面,是不能直接喝的,掺上新酒才能喝,不醉还等什么?
    曾宝莲有些酒量,只是喝的少,对酒的把握度不高,刚才一派醉言,现在周围浓云般气氛,人却渐渐的清醒。
    梅香如雾,酒香如织,仿佛成网,却网不住对面的少年渐渐清晰。
    他一遍一遍的问道:“你喜欢我吗?”他也酒多了,眼里的迫切藏不住,他等着自己喜欢他。
    满京的花灯仿佛升上天空,盏盏勾勒出曾宝莲的福气,万株梅林仿佛在闹,枝头春意无限妖娆,曾宝莲若许错亲事,难道不也是她一生的痛,毁掉她的大好人生。
    现在都不用担心了,谢运借酒逼爱,不是他自卑,而是清醒的时候张不开口;曾宝莲借酒避回,不是她自卑,而是她酒多了,她有权利不脸红不回答,看着对面的少年等着自己的回答。
    这个退亲的几时低下他的高贵,曾宝莲不知道,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他瞧不起的是她家,并不是她,而现在呢,谢家的糟心亲戚亮在曾家人的面前,谈不上谁瞧不起谁了。
    曾学书想通这个道理,急急的出来寻找侄女儿,第一时间告诉她,让她好生的孝敬她的婆婆,在曾学书来看,容氏侯夫人实在是有心人,现在两家虽地位不般配,却在家长里短的层次,摆在相同的位置。
    “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就听到歌声嘹亮,一对人在梅林的前面,相对饮酒,相对笑看。
    谢运的歌声起来:“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
    曾学书哼着歌离开,是啊,我生为男儿,傲为当世雄,她生为女儿,她是曾家的大英雄。
    在他的背后,曾宝莲的歌声压住谢运:“你是我的挡箭牌,我是你的挡箭牌.....”
    “哈哈,算你对了,喝酒吧,唱对的喝酒。”
    曾宝莲面前摆着两碗,一碗醒酒汤,一碗黄澄澄是酒,她左右看着,手指着:“这是一碗是醒酒汤,我喝这个。”
    拿起来就喝,谢运鼓掌大笑:“算你对了,哈哈。”那一碗是酒。
    酒鬼反复的清醒,也反复的迷糊,曾宝莲这下子是真的醉了。
    容氏也听到歌声,拥着被子好笑,年青就是好,不是吗?可恨倩儿那个丫头虚度青春,让别人难过也让自己难过。
    痛哭的宋倩儿愈发的哭:“母亲,我不嫁别人,我死也要死在谢家,要是让我出嫁,我就一头碰死。”
    她的丫头在窗外听着,蹑手蹑脚的走开。
    深夜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梅林外的两个酒鬼终于双双醉倒,勤烟扶着谢运回房,犹回身笑:“再来,你还能唱吗?”
    “改天改天,我醉欲.....”曾宝莲扶着白芍,另一侧是杜贞,曾三奶奶本想来扶,邢氏让她不要出来,免得女婿见到她尴尬,影响小夫妻说笑。
    未婚夫妻公然在长辈面前酗酒,这放在谁家里都有人诟病,如果容家和曾家、谢家的亲戚在这里,也会说上几句,不过亲戚们都不在,只有至亲的长辈们在,不管是容氏还是曾家,都盼着小夫妻和气,不是吗?
    这一对人互相取笑着分开。
    “刚教你的,我醉欲眠,记住了吗?”
    “我醉欲眠你走吧,明儿再来,”曾宝莲连连点头,她记得的,喝醉了就要走,明天可以再来。
    “哈哈,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什么你走吧,说错了的喝酒.....”
    曾宝莲连连点头:“世子才学是高的,不过.....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第二天一早,当家的酒鬼没有睡懒觉的福利,婆婆在,曾宝莲本就早起,这就更要早起,好在年青身体好,往西疆奔波都没见闹病什么的,精神不错的起来。
    长辈们对着她笑,见她仿佛忘记,也没有人会提起。世子谢运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平时一样的神情,仿佛昨晚闹腾的没有他。
    早饭用过,容氏吩咐她:“回房去,重新妆扮,我带你进宫。”
    .....
    一大早,武贵妃居住的宫殿里紧张而悄然的忙碌着,自从武贵妃进宫,这还是第一回省亲,没有人敢怠慢,从车辇到首饰,从香粉到拂尘。
    最后一丝头发拢好,两个女官小心翼翼地抬起凤冠,直到压住武贵妃的头发,一点也不错,她们退下去,另外两个女官上来,跪下道:“时辰已到,请贵妃娘娘上辇。”
    大铜镜里照出武贵妃绝色的容颜,云裳上也有绣凤,通身金碧辉煌的逼射四方,不过她还不是不满意。
    这华衣上的凤,少了点。
    这凤冠上的龙,也不敢有。
    龙凤冠,在本朝是皇后娘娘才能佩戴。
    武贵妃望向中宫的方向,从她进宫就病着,都病了这些年,怎么还不走?
    省亲是临时定下来,不拘白天还是晚上,武贵妃有意呆上一个整天,让那些眼里没有她的人看看,她武氏才是宫中最得宠的人,至于临江侯府的人出门去,把“我家娘娘得宠”这话直白的挂在嘴边,不再讲究含蓄,也是随主人脾气,是经常的事情。
    她的野心已揭露在外,而中宫里那位纹丝不动,武贵妃时常觉得一拳打空,闪得她好不难过。
    不过,她就不信逼不出来她,她相信她也有气性,也需要争这六宫第一人。
    早膳后出来,过了平时官员们上朝的时间,频频往中宫的方向看,看到命妇打扮的人走着,就不奇怪,这已经是可以进宫的时辰。
    武贵妃冷哼道:“这是谁啊,这么会殷勤,这是大十六里第一个给皇后拜年的吧。”
    小太监不认得,跑得飞快过去问问,回来时面色难看:“回娘娘,镇西侯夫人。”
    武贵妃的脸色唰拉一下放下来,本朝在外省的侯爵还在,不过镇西侯夫人沉刻在心头。
    谢世子公然打自己堂妹,夺走自己今天省亲要用的别居,谢家还不肯在今天赴宴,参加奉承自己的行列,好吧,她可以忍,可踩她却捧皇后,武贵妃忍不下去。
    她从来不是隐忍的人,张扬跋扈倒是贵妃的风格,厉声道:“这么近,她没有看到我的车辇吗?车辇过去,让她行礼。”
    听到呼喊声,看到车辇的逼近,容氏气不打一处来,这位明摆着,就是想先于皇后受外命妇的礼拜。
    容氏也不是一般的人,谢运的调皮捣蛋一部分随母亲,眼看着皇后宫里派出来的带路太监都没有对策,再看看还有一段路的皇后宫殿,容氏拉一把曾宝莲:“跟上。”
    双手一提裙子,奔跑前进。
    带路太监省过神,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吩咐另一个人:“快去请娘娘,镇西侯夫人见驾,”
    小太监也机灵,高喊道:“镇西侯夫人见驾,镇西侯夫人见驾。”
    皇后准备停当,殿外站定迎接的人,见到几个女人跑得不成体统,后面武贵妃的车辇随从龙卷风般的追来,顿时也明白了,也高声道:“镇西侯夫人见驾.....”
    女官们跑着也话回了,皇后笑容满面,刚刚妆扮好的她实在嫌凤冠重,压得身子沉,现在陡然一松,扶住女官加快语速:“扶我出去,快!”
    她怕镇西侯夫人比武贵妃的车辇慢,干脆她出去吧。
    女官背起她就跑,皇后也不觉得颠。
    这估计是太平时候的第一回吧,到处都是脚步声,踩在石板上的啪哒啪哒,奔在木板上的通通通通,在地毯上的没有声音,可首饰衣裳声哗啦不停,其实听起来像宫乱,这是个忌讳的事情。
    武贵妃的车辇是人抬着的,太监们一起发力,车辇并不重,终于在容氏就要踏进殿门以前,结结实实把皇后宫门堵住,车帘用力揭开,武贵妃气的面色狰狞,这种手段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拿得出手的责备,应该是容氏在宫里奔跑有失礼仪,结果呢,她第一句大怒道:“跑什么!你还跑过我了吗?”
    容氏还是不行礼,冷冷的看着她,就是这个女人,自己得到后宫宠还不算,还算计着别人,不管别人夫妻们本过得好着,她横插几个女人不要还不行,那天镇西侯不在家,容氏懒得理她,等上三天,镇西侯回来,一顿鞭子抽出家门,京里传来的消息,满京里传扬,镇西侯夫人善妒,把武家的人撵走。
    看吧,吃柿子也捡软的捏,不敢得罪男人,就会拿后宅的女人说事,你武家有本事,你倒是和侯爷说话去啊。
    在这里不应该乱想,容氏怕儿媳没跟上,看一眼她,见她跑得两颊通红,还在身边,既然看到她,就想到她们小夫妻昨晚的热闹,那满院子的高歌声:“我身为女儿,我是个大英雄.....”
    容氏就更加的鄙视武贵妃,我家儿媳家中败落,尚敢为家人奔波,你贵妃富养宫中,这些年的国事里,你可曾发挥作用。
    容氏傲然的回答:“贵妃娘娘,我是没跑过你,不过你,把皇后娘娘堵在殿里了。”
    另一个柔而无力的嗓音紧接着容氏的话出来:“武氏,你好大的胆,你敢挡本宫的驾吗?”
    皇后的中气虽然不足,不过她的威严却发挥个十足十,这些年她只是不和武贵妃计较,而武贵妃狡猾,也没有认真落下过不去的错误,像今天这种她不能赖账的,实属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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