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共同历883年12月10日即将结束的时候,第一次塞得要塞的攻防战也就此落下了帷幕。作为防守一方的蓝星共同体,在付出了8万7000人战死的代价之后,击毙了近三倍于己的敌人,再次将帝国大军挡在了远岸防线之外,同时还创造性地俘虏了泰坦舰。
    无论从战术演变还是最终战果来看,这都是堪称辉煌的一场大胜。可实际上,在开战之前,或许双方都不会想到战事会变成这种态势。
    这场大战,原本只不过是帝国的高层制订的一个大型神秘学计划,却被余连玩了一出将计就计。
    当然了,帝国方面也并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计划会被识破,会被反制的可能性。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余连登上自然纹章号的心理准备,便也做好了将计就计再就计的准备。在纹章号上等候的四名资深星界骑士,主持整个阵型的盖蕊贝安公爵,以及躲在幕后的卫伦特王,其实都是为了这一点而准备的。
    他们已经做好了在纹章号上伏杀余连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宇宙用滚木”破坏一切。
    ……当然了,若是把视线放在超凡战本身上,这还真不是“宇宙滚木”的功劳,而是被他们伏击的对象一力破万法了。
    更重要的是,就连卫伦特王家的家宝“空间庭院”,也都被夺走了。
    虽然主持这一切的卫伦特王和盖蕊贝安公爵非常果决地选择了逃走,但他们毕竟也是正经的人类,终究没有修炼到没血没泪心如铁石的境界,多少还是有些屈辱的。
    另外,盖公爵本就是有伤在身,就算是想方设法牙藏匿自身,在逃逸的过程中也难免会露出了一点生人的气息。于是,被一些嗅觉灵敏,感知卓越的虚境魔物,譬如“食光鬼”、“噬灵兽”之类的悍然偷袭,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盖蕊贝安本人倒是没有受伤。她毕竟离半神境界只差一步了,伤得再重也不是一群二三流的怪物能对付得了的。女公爵甚至大发神威,将一头试图吞噬自己灵魂的大型噬灵兽王反杀,借用对方的灵魂大大进补了一番。
    公爵本人当然并没有什么系统,打小鬼得不了经验值也升不了级,但像她这种精神领域的大师,却可以通过湮灭灵体来疗愈受伤的精神。
    某种个意义上,这些噬灵兽来的还是很及时的。
    可即便是如此,盖蕊贝安公爵也依旧觉得非常不愉快。如果换成是健全状态的自己,都不可能被这些虚境杂兵找到偷袭的机会。
    “真是屈辱啊!连这样的杂鱼,都对我没有了丝毫敬畏之心,想要过来对我悍然偷袭。这样的我,这样的盖蕊贝安公爵,还有什么资格,讨论星界骑士团的继承问题呢?”在虚境的某处浮岛中,盖蕊贝安公爵体会着之前这场大战的收获。她确实收获了许多,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半神的门槛,但也收获了无法平息的屈辱和痛苦。
    “真是万分抱歉,是我连累了您。”卫伦特王发出了诚恳的歉意。
    他出现的方式很突兀,就像是背后灵似的忽然从公爵身边闪现了出来。
    实际上,他们两人从刚才的空中庭院中撤离出来的时候,便当场失散了。毕竟逃跑的时候要分头,这也是常识了。更何况,大家毕竟在虚境之中,这是一处空间交错之地,时间混乱之所。哪怕是跑路的姿势不对,也很有可能会在一秒之后,咫尺天涯了。
    可现在,公爵却算是知道,这家伙从来未曾远离过。
    “殿下,如果道歉有用的话,200年前登上帝位的人,应该是您的八世祖了。”盖蕊贝安公爵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卫伦特王,毫不客气地道。
    她知道那是一个投影。她或许已经伤得很重了,但是感知和视力都没有任何问题。这个卫伦特王的身影,虽然从肉眼上看毫无破绽,但却没有生人的气息。
    在卫伦特王的脸上浮现出尴尬之前,公爵却又用坦荡的口吻道:“啊哈,不过,这也并不怪你,我同意了您的计划,既然失败了,那就要认了。”
    卫伦特王并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豁达,还是在故意表现豁达,便依旧只能继续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营业用笑容,甚至还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她轻轻弹动了一下手指,无声无息的念力没入百米开外的那个浮岛的缝隙之中。然后,数枚散着灵谷的零元素结晶,便从山岩和灰雾中闪烁了出来。
    不过,在周围空间中的虚境魔物注意到这一幕之前,这些灵光便没入了她的衣袖中,瞬息便没了踪迹。
    这些是她刚才干掉那个噬灵兽群和两个食光鬼留下的零元素,自然也是属于她的战利品。有一说一,银河帝国的龙王们大多数都有穷奢极侈的一面,但对零元素这种不可再生资源,却还是非常爱惜的。
    当然了,考虑到公爵殿下刚刚失去了一尊虚境领主,现在的姿态就很有补偿的味道了,怎么看都带着点捡剩饭吃的可怜。
    卫伦特王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再次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您所需要的材料,我已经下令麾下的商会和外勤部门全力收集了。不过,到了这个境界,所需要的特殊材料已经非常稀缺了,就算是我,也需要一段时间。”
    盖蕊贝安公爵看了他一眼,非常不客气地道:“您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家宝,居然还能这么慷慨?殿下,虽然您一直是这样慷慨的人,但过度的慷慨,却总是会让人联想到阴谋的。”
    “我的慷慨都是必要的支出。”卫伦特王道:“不过,没有阴谋,只有光明正大的评估。只要您能顺利抵达半神的境界,便不能算是失败的。”
    盖蕊贝安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笑容带着讽刺:“至少在自我安慰的方面,你有了大帝之姿。”
    “这是夸奖我心胸宽阔?”
    “不,这是在讽刺你慷他人之慨!喂喂喂,这次计划的核心是我不是你啊!说好了通过这次行动,不但要突破八环,还要为进军真理之侧奠定坚实基础呢?是的是啊,卫王殿下,我是会成为半神的,但我这辈子啊,除非是有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奇遇,对真理之侧注定也没什么希望了。”
    说到这里,盖蕊贝安公爵伸出手指抹了抹眼角,似乎是真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呃,每一个能位列九环的大能,谁又不是经历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奇遇呢?我觉得您并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我从十年前,就对这辈子登上真理之侧,不抱任何希望了。依然也健康活泼,且又野心勃勃地活到了现在。”卫伦特王如此道。
    “这是在用少年时代没出息的自我放弃,来试图安慰以一位顶级的灵能天才?”女公爵心意阑珊,鄙视的眼神仿佛在表示“实在是羞于同这种人并列”。
    “不,这是在自曝其短,试图让您的心情好一点。”卫伦特王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公爵是真有点想笑了,接着便真的笑了起来。她笑出了眼泪,笑得直不起腰,甚至笑得差点在虚境的灰雾中打滚。
    过了好一会,她才止住了笑声,幽幽道:“你的投资手说不定会打水漂哦。我们丢掉了一艘泰坦,我应该不可能再成为新的索雷恩王了。”
    “……是的。可您依旧是大团的第一人选,也就有了进入枢密院的资格。”
    盖蕊贝安公爵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似的,正声道:“等等,这么一算的话,我既然不可能再继承索雷恩王家,那下一个顺位,就是列莱那孩子了吧?”
    卫伦特王点头。
    两人口中的列莱指的是索雷恩家的列莱公爵。他是盖蕊贝安公爵的堂侄,也是战死在新大陆团结要塞的先代索雷恩王彼列的长子。
    之所以不是第一顺位,是因为他还未成年,灵能也只到二环。虽然看着文武双全也挺前途无量的,但毕竟只是前途,也就只能代表为未来的展望。
    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不管是对帝国,还是对索雷恩王家的谱系家臣和领民而言,七环巅峰,威名赫赫的盖蕊贝安公爵明显是更适合选帝王的位置。甚至连列莱公爵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这场“异蜕计划”既然失败了,索雷恩王家的继承问题自然便要横生波澜了。
    还是那句话,蒂芮罗人可以接受暴君,可以容忍穷奢极侈,但唯独不能容忍懦夫和失败者。一次失败固然不至于把一个人彻底否定,但想要马上进步自然是不太可能了。
    盖蕊贝安公爵却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继续追问道:“列莱在翡林大学上学吧?是跳级的。”
    卫伦特王继续点头。
    “他在骑士团实习的时候,我记得教官是鲁米尔爵士吧?您的小月……”
    “您不用猜测了。列莱公爵确实和我交情匪浅。”
    那还是个未成年吧?你这个渣渣!盖蕊贝安公爵顿时露出了看脏东西的表情,但还是盘算道:“可是,我还记得,列莱那孩子,和坦利安公爵家是婚约的。婚约的对象是现在的坦利安公爵的嫡孙女曦琳小姐,也即是雷妮丝·坦利安中将的侄女。”
    “虽然是家族联谊,但列莱公爵和他未婚妻的感情可是很好的,瑟琳小姐都已经怀过三次孕了。”
    “……坦利安家的那位高贵的小姐,才十五岁吧?”
    “有志不在年高嘛。”
    “可是您刚才不还在说交情匪浅什么的……”
    “这有什么呢?我自己也有婚生的子女。我们这种人的爱是海洋,是宇宙,我们的爱其实是很有包容心的。。”
    盖蕊贝安公爵叹为观止,觉得自己给不出名的画家和诗人花钱,还可以算得上是艺术支援家,和对方比起来还是很洁身自好了。
    “果然啊,这就是选帝王的世界啊!”女公爵感慨道:
    卫伦特王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经道:“重要的是,很快坦利安公爵就是自己人了。而在异蜕计划中,您和蕾妮丝·坦利安中将确实产生了一些龃龉,但这都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矛盾。等回了天域,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盖蕊贝安公爵不置可否,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卫王殿下,这么一操作之后,虽然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可你在枢密院中的支持者好像变多了?”
    “我只是多了一些朋友,这或许会让我推行自己的一些计划时比较顺利。可是,朋友和支持者是两回事。您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您在选帝中的支持者,也变多起来了。”
    “选帝的票选可是来源广泛的。除了大贵族和高级将领之外,元老、官僚乃至普通公民们的意见都非常重要的。没有谁能操作选帝,宇宙之灵都不允许。”
    “我曾经也是如此认为的。可现在嘛……”盖蕊贝安公爵嘴角和眉眼中似乎带着讥诮:
    “摇曳的空中庭院,那明明是你的宝具,应该和您的精神和意志紧紧相连着,可却那么容易就被那个地球人夺走了?”
    “这确实是大大地出乎我们的预料。可当初确实存在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在攫夺我和宝具之间的联系,这不是您告诉我的吗?”
    “我确实有这样的这种感觉。可仔细想想,又没有留下什么灵能或生命构成的痕迹,总觉得是错觉。”盖蕊贝安公爵认真思索了一下,脸色有些苦恼,于是看对方的眼神便多出了一丝审视:“如果从谁收益谁嫌疑最大来看,卫伦特王殿下,您莫不是故意制订了这个计划,然后又故意选择失败吧?”
    “……”卫伦特王无话可说。他大约是觉得,现在是出了面无表情,已经没什么合适的表情能表现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盖蕊贝安公爵的思路有了短暂的停顿,接着便也发出了宛若豪杰一般的狂放大笑声:“是的是的,我这种想法,就算是在阴谋论入脑的蠢货中,也算是相当蠢货的了!”
    卫伦特王陪笑道:“枢密院那边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召开军事会议,我必须马上返回了。现在,布伦希尔特已经在天域了,我必须到场。您的话……”
    盖蕊贝安公爵没有回答,依旧站在原地,眼神缥缈,似乎投过了透过浓密的灰雾,又捕捉到了什么玄妙的神秘学奥义。
    “我就在这里待命,等待枢密院给我下达的正式处分。”女公爵的表情非常平静,简直就到了云淡风轻得快要破碎虚空的地步,就仿佛在真的等着枢密院判处自己死心了似的。
    “枢密院会给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的,我向您保证。”卫伦特王主动向对方敬了一个礼,身影便一点点地没入了浑浊的灰雾中,接着便消散得毫无声息。
    不管是现身还是失踪,他都去留无痕,仿佛鬼魅。
    这家伙真的是一个区区的四环吗?盖蕊贝安公爵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但也没什么证据。
    这个时候,身侧忽然有一道银光闪烁,没入了盖蕊贝安公爵的眼睛。紧接着,优雅的曲面在他的视野中缓缓地展开,凝成了壮丽的轮廓。
    转瞬间后,她便已经再次身处一座恢弘的神宫之中。宛若巨人脊柱般的巨型廊柱,支撑着宽广的穹顶,点缀着星辰。光辉透过两翼的回廊落入了殿堂之内,构成了斑驳却又神秘的光影交错。那每一处交错,都蕴藏着无穷的奥妙。
    相比起这座忽然出现,包裹着自己的神殿,方才卫伦特王的空中庭院,仿佛只是一个简陋的乡下土围子似的。
    可是,公爵却还知道,卫伦特王的庭院,乃是其宝具的力量体现。可这座辉煌的神殿,却分明是大能者的意志化身。
    她面向了一个方向,毕恭毕敬地垂下了头,强忍着自己心中涌出来的恐惧,缓缓道:“我,我失败了,陛下。”
    此刻的盖蕊贝安公爵,不见桀骜,不见野心,接没有云淡风轻,也没有霸气凌冽。她乖巧温顺,可怜巴巴,仿佛一只低眉顺眼的宠物狗似的。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意志凝为了身影,在自己面前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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