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中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活动身体后察觉肩胛骨下面有些疼痛,其他的并无大碍。
    脑袋有些发沉,并不影响寻回昏迷前的记忆,持枪的那个人显然戴了面具,所用的也并非实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却在遭遇袭击后迅速陷入了昏迷,很明显是一把麻醉枪,且药劲儿给的很足。
    白中元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许琳在放下一碗排骨汤的同时,轻声问询着:“感觉怎么样,挨了麻醉弹的滋味不好受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点儿昏。”说着,白中元指了指那碗汤,“你做的?”
    “我很想承认,但怕有人不高兴。”许琳笑着指向了厨房,“周然在里面,可是忙活一上午了。”
    “我怎么回来的?”白中元脑子逐渐清醒。
    “小雨把你接回来的。”
    “小雨?”白中元皱眉,“她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先喝汤吧,喝完你自己问。”许琳又指了指厨房,“提前告知你一声,从把你接回来之后那丫头就心不在焉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告诉你这些不是阻挠你问话,而是提醒你注意下方式方法。”
    “放心吧,我有分寸。”
    汤喝完,白中元下地走动了两圈,感觉完全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朝着餐厅走去,看到周然和秦时雨正围桌静坐。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热气腾腾的显然刚刚出锅不久,厨房的油烟也还在袅袅盘旋着。
    “一个个都耷拉着脸干什么,吃饭。”从时间上推断,白中元已经昏睡了十多个小时,尽管喝了碗汤,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暖胃罢了,并不能充饥填饱,于是自己盛了碗米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自打将白中元接回家,秦时雨就再也没离开过,那颗心也始终悬在嗓子眼儿。原本以为会等来劈头盖脸的臭骂,没成想却是风止雨歇的平静,这反而让她更为的难受,怯懦的低头欲言又止。
    “师傅,我……”
    “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经历过一系列事件之后,白中元对秦时雨已经生不出气了,而且他现在真的很饿。
    “小雨,听话,先吃饭。”许琳坐下来劝着,并用筷子敲了敲周然面前的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饭。”
    这顿饭,真正做到了食不言。
    电视里正在重播春晚,好不容易等到了感兴趣的相声节目,刚刚开始电源便被切断了,秦时雨端着一杯泡好的茶,轻轻递到了面前:“师傅,我知道错了,是打是骂你随意,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小雨,你到底要干什么?”白中元终于受不了了。
    “我,我……”
    秦时雨着急之下反倒说不出话了,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行了,我来说。”将茶水接过来,许琳示意秦时雨坐下,“你是不是想说中元遭遇袭击昏迷的事情?”
    “嗯。”
    秦时雨含泪点头。
    “要我说这事就翻篇儿了,反正中元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许琳早已经看出了白中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琳姐,我想说的是……”秦时雨仍旧坚持着。
    “你想说的是苏浩对不对?”
    “对,他怎么能这样?”秦时雨又哭。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正是他的行事风格吗?”说着,许琳递过去一张纸巾,“上次在林语堂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吧,如果不是我鸣枪示警,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很难说,保不齐中元这条命就撂在那儿了。”
    “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白中元已经后悔同意许琳介入了,这哪有息事宁人的意思,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不追究就算了,还不能说了?”许琳撇嘴。
    “琳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周然不想事情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出言相劝着,“其实我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否则这次白队可就真回不来了。不管怎么说,苏浩还是念着兄弟间那份儿亲情的。”
    “亲情就算了,仅有的那点儿牵绊也断在那一枪下了。”白中元不想听到苏浩这个名字,但又不得不对秦时雨做出安抚和宽慰,只能耐着性子说道:“小雨,我有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
    “师傅,你问。”
    “102仓库案发的那晚,你到底有没有和苏浩在一起?”
    “我……”
    显然,秦时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开始犹豫起来。
    “我想听实话。”
    “我们在一起。”咬咬牙,秦时雨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白中元点点头,随后握紧了秦时雨的手,“当初我向你承诺过的东西现在依旧有效,但也请你答应我,在文物案没有真相大白之前离苏浩远一点儿,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会的。”秦时雨含泪笑着点头。
    “好了,不要多想了,昨晚一直没睡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师傅,我……”
    “去吧,回去休息,这两天我们还要出趟远门。”
    “去哪儿?”秦时雨不放心的问。
    “能找到真相的地方。”
    “真的会带我一起去?”
    “不仅是你,她们两个也会去。”白中元指了指许琳和周然。
    “我明白了。”擦干眼泪,秦时雨狠狠点头,随后朝着白中元深深鞠躬,“师傅,谢谢,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
    客厅的电视再次播放出画面时,站在窗前的白中元终于将目光从消失在街口的那道身影上收了回来,而后是长长的叹息。
    “你觉得小雨在撒谎?”周然啃着一个苹果。
    “撒没撒谎我不确定,但她一定没有说实话。”
    “这有什么区别吗?”周然发笑。
    “当然有。”许琳接话,“一半真一半假就算不得撒谎,至多是加以掩盖,也就是中元指的不说实话。”
    “是这个道理。”白中元点头。
    “呵呵,还夫唱妇随上了。”周然冷笑。
    “吃苹果也堵不住你的嘴。”许琳反唇相讥。
    看到两人又要掀起一波狂潮,白中元赶忙制止转移了话题:“对了周然,你去医院见到曲国庆了吗?”
    说到正事儿,周然放下了手中的苹果:“见过了,而且谈了很长的时间,基本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了。”
    “我在听。”
    “不管他具不具备嫌疑,都不如另外一个人来的大。”周然的心很细,一没有说曲国庆是清白的,二没有直接提白志峰的名字,而是用了“一个人”来替代,这摆明了是在顾及白中元的感受。
    对于此,白中元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当然也不会加以理会:“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派人暗中盯一下?”
    话问的如此直白,周然也就没有了顾虑,直接摇头道:“不需要,就算是需要,也不是在眼下这个档口。”
    “如果是这样,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许琳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朝着一侧望去。
    感受到目光,白中元毫不迟疑的回应:“白志峰。”
    至此,三人陷入沉默。
    ……
    按照白中元的意思,午饭后休息便可便回到支队,却被许琳和周然联手阻止了,并说这是方言的意思。大战在即,必须确保身体康建无虞,赶赴外地的报告已经提交上去,相信很快就会批下来。
    送走两人之后,白中元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每当头脑有所混乱时,他都喜欢坐在黑暗中静静的思索。
    整合信息如下:
    第一,胡巴极大可能就是警方苦苦寻找的屠夫,而且出狱后百分百又要兴风作浪,苦恼的是毫无线索。
    第二,如同老牛所说,那批文物很可能没有在犯罪分子手中。而且从马雅工厂中获取的线索来看,文物在当年被一分为二了。当年黄伯老师带回来的纸册中只记载了八十七件,剩下的四十件却不知所踪。恰恰马雅所仿造的文物又不属于那八十七件,这表明两批文物大概率是分散了。
    第三,眼下曲国庆基本已经排除了嫌疑,那么最大的泄密真凶就成了白志峰,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四,可以确定许菲是非正常死亡,除了老牛之外知道她身份的只有秦长天,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第五,既然白志峰的嫌疑最大,那么四十件文物又是否在他的手里?毕竟第一块三足洗碎片是出现在回迁楼的,根据薛东等人口供,碎片当时被苏浩带走了,这是不是为文物的现世在造势呢?
    第六,省城就这么大,通缉令下发已经时日不短,为何始终没有马雅以及老鬼的消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第七,唐知秋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的隐秘之事,她以猛龙过江的姿态进驻省城,目的又是什么?
    第八,潜伏在唐知秋身边的那个人,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会不会与文物泄密案有关?
    第九,二十多年来警方始终没有放弃过对文物泄密案的侦查,并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可以在谋害七名“无名英雄”后全身而退,警队内部是不是存在着渗透的可能?
    第十,如果马雅腹中的孩子不是何清源的,那会是谁的?这个人,又是否和一系列命案有着直接关联?
    除却上述最重要的十点之外,还有很多问题困扰着白中元,比如到底是谁租下了何清源对面的房子,比如抱着黑猫的那个人是谁,比如那名传的神乎其神的道士,又比如胡巴为什么折腾出那起闹市枪击案等等。
    诸多的疑问如同潮水般袭来,让白中元感觉脚底都在冒着冷汗,因为越是深想便越是觉得案件棘手,越是梳理就越是觉得案情复杂。那一起起的命案,就像是涓涓小溪,最终汇聚成了漩涡遍布的汪洋。
    而中心的那个海眼,便是文物泄密案!
    或许,只有前往青叶和硒鼓才能解开了。
    ……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钟,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顺着猫眼看去,白中元颇为有些意外,曲国庆怎么会找过来?
    开门寒暄几句,两人坐到了沙发上,抬头环视打量片刻,曲国庆这才开了口:“这房子不适合你住。”
    “为什么?”左右都是闲聊,白中元便追问着。
    “一是太老,二是不安全,三是采光不好,四是距离支队太近……”
    “停停停。”白中元哭笑不得,“照你说,这房子全是缺点?”
    “基本上吧,你要不打断我还能说出十来条。”
    “就没有优点吗?”
    “上班近。”
    “可你刚才不是说距离支队近是缺点吗?”
    “当然是缺点,离得越近加班越多。”曲国庆笑笑,“还有,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这里经常被当做食堂和宿舍吧?”
    以前白中元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听曲国庆这么一说还真是,不由的苦笑了两声:“都是为了案子。”
    “那也得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不是,你还真想打光棍儿啊?”曲国庆不赞成这点,“对于刑警来说,案子哪有忙完的时候,至多是多和少的区别。”
    “所以你就脱下了警服?”职业习惯,白中元又开始引导起来。
    “这方面的原因只占一小部分,决定性的因素你了解。”曲国庆倒也诚实,“不干这行之后我才发现什么叫做生活,什么才叫做享受。说实话,最初我感觉有些遗憾,现在反倒是充满了感激。”
    “感激脱下了警服,还是感激发生了泄密案?”
    “当然是前者,后者永远是扎进我心里的一根刺。”
    “你为什么不把刺拔出来?”白中元直接问着。
    “我不是一直在这样做吗?”曲国庆依旧在笑。
    “说吧,来找我到底什么事?”扫量过后,白中元向后靠了靠,“不好好在家养伤,必定是有要事。”
    “既然瞒不住你,那我就直说了。”曲国庆往前凑凑说道,“我有一批货要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货,什么货?”白中元狐疑。
    “口误,重点不是货,而是运送的地点。”
    “哪里?”
    “青叶镇。”
    这三个字,顿时吊起了白中元的胃口:“我没记错的话,青叶镇都靠近边境了吧,你的物流都做到那里了?”
    “不都是为了赚钱吗?”曲国庆示意不必纠结这个,继续道,“以前在那边呆过,认识几个人,所以想拓展下业务。”
    “什么时候呆过?”白中元故作不知情。
    “那件事儿发生之前。”曲国庆没有明说。
    “明人不说暗话,或许你有拓展业务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想查明那件事儿的真相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曲国庆点头,“我只是希望能亲手拔掉扎在心里的那根刺。”
    白中元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就算是拒绝了,曲国庆依旧可以打着拓展业务的旗号过去,警方根本找不到理由阻止。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怎么说他都在那里呆过,保不齐会提供些帮助。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出发了。”曲国庆嘿嘿一笑。
    “已经出发了?”白中元皱眉,“几辆车?”
    “一辆,而且司机你认识。”
    “我认识?”白中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曲国庆抛出的正是那个人的名字:“苏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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