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城中的某处阁楼中,淡淡的书墨香味萦绕在屋内周围。半卷褪色的水墨丹青挂在正中之中。清风骤起,炉烟袅袅。两位中年男子对坐在台前。西北角的阁窗正好可以看到朱雀大道上那四位少年的身影。
    “今日上林苑前,这孩子的能耐远超我的想象。看来老酒鬼对他并没有藏私。”
    一位白衣胜雪的中年男子望向面对而座的人平淡而儒雅的说道:“现在看来,当年老酒鬼做的是对的。“
    印在白衣男子眼前这张脸孔,温润如玉,温文尔雅。一双眼神更是深邃浩翰,身上散发出一阵气质稳重,沉浑,有种百炼之钢的气息。但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重杀伐气息
    那人低头看着面前棋盘上的僵局,说道:“在你看来,这个孩子现在还能成长到我们这一步吗?真是搞不懂那个酒鬼在想什么,就这么将他送入东都?你不仅不拦着,还让他在上官府前大闹了一番,陛下昨日对你们天策所做之事,很是愤怒。昨日太保在宫中被那群御史弄的都脱不开身,你知道有多少人要弹劾你吗?福王、勇武候、汉王、庆安王、安西都护府高仙芝。光是皇族亲王一脉,就不下七人递交奏章,更不要说那些人手下的御史了。铺天盖地的奏章,几乎堆满了中书省的案桌。陛下昨日已经颁发御旨,又因为今日上陵院之事被折回,这个时候,恐怕新的御旨,已经送入中书省,不出一个时辰,相比你天策府应该就会接到这份旨意。真不知道你和老酒鬼在想些什么,这下倒好了,你帝武候的位置怕是坐不安稳了。“
    “东都安静了两百年了,十五年前那晚被老酒鬼那么一闹。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现在想想,他是对的。”
    帝武候负着双手走到阁窗前,看着远处朱雀大道上的李复,淡然说道:“太宗皇帝当年错了,但临终前下的后手也着实太匆忙了些。可能连他也没有料到,当年在玄武门前的那一幕至今还影响着大唐。虽然那时候长孙大人改变了部分格局,可太爷爷走的太过于突然,使得后面的计划都付之东流。可两百年前的那一夜,‘他’的出现将这一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说到此处,他转过身来,静静看着灰衣人的眼睛,说道:“但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忽然改变了态度,而且是两次,这让我不得不对你警惕。”
    灰衣男子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可陛下他……毕竟是我的兄弟。”灰衣男子抬起头说道。
    阁楼中,寂静了下来,与不远处大道上的喧嚣格格不入。
    帝武候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那这些年,他又何必在你那里安插眼线,你又何必处处提防他?也为曾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他?”
    灰衣男子说道:“皇室无情,你是知道的,当年我以为我们错了,太爷爷终究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谁又能知道太爷爷当年的想法。”
    “原来如此?但你不要忘了,当年他曾经决意要杀那几人原因是什么。你也知道皇室无情,若不是当年我们年幼,又有酒祝大人的庇佑,你觉得我二人今日还能在此对弈吗?”
    帝武候指着远处的大明宫道。
    “这十余年里,他做过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任人唯亲,上官倩在后宫将他牢牢迷住,大唐大半个朝局都由上官家族把持着。在这样下去,她上官家就是第二个武家。自神武年间到两百年前这段时间,我大唐儿郎的血流的还不够多吗?你难道还想让大唐再经历一次黑暗?”
    帝武候说道:“或者,我们当初就不该去凌烟阁中。”
    灰衣男子听闻此处神情微动,说道:“既便当年凌烟阁中的秘密没有被我们几人所得知,但后人还是会找到的。罢了~罢了~你就和那个老酒鬼一样是个死心眼,我这闲散的日子算是没的过了。真是败给你们两个疯子。”
    听着这话帝武候安静了会儿,忽然朗声而笑,说道:“你说的是真话?”
    灰衣男子看着他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无奈与自嘲,说道:“否则你觉得我会闲着没事跑到这来与你这臭棋篓子下棋?再者,我也觉得当年酒祝大人选错人了。或者说当时的那种情况也的确无人可选了。”
    灰衣男子夹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中的一处,说道“你输了。”接着话峰一转道:“不过幸亏酒祝大人当年没有选我,否则我早就扔下冠冕,从那张牙舞爪的椅子上下来了。那椅子太硬了,与我的屁股不匹配。“
    帝武候大笑着说道:“你的性子就算是把你绑在那上面,估计你也待不长久。”
    灰衣男子站起身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黑子放进棋盒中,说道:“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这上林苑一事,对你来说都是件麻烦事,更何况,现在的天策军的战力远远超出大唐其他任何一支军队的战力。你让陛下不得不防着你。皇子掌握军权本就是件敏感的事情,更合况你现在的影响力,远超出当年老酒鬼的名望。你让陛下如何去想?”
    “无妨,无非就是交出那些无关痛痒的军权,天策府暂时还不会有人敢动的。帝武侯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皱了皱眉头”还是输了吗?“
    “顺便再告诉你个消息,昨日夜间,皇室派遣四位金吾卫,前去南方,相必应该是冲着老酒鬼去的。你可要小心了,这次在输了,就再也没机会了。“灰衣男子冷冰冰的看着帝武候,漠无表情道。
    “什么?!去南方了吗?是梁州的方向?”
    帝武候大吃一惊,浑身剧震,听到这番话,如遭电殛,整个人脸色瞬间大变。
    “你说呢?老酒鬼和你当年在长歌殿中谋划那件事,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连我的都能查到,你觉得陛下会查不到?”灰衣男子轻叹道。
    “你怎么也会知道?”
    帝武候脱口而出,神色大变。
    “论驰骋沙场,兵法谋略我比不上你。论在朝堂之中的权谋之术,我比不上老酒鬼。可情报搜集,监察天下、你们两个能比得上我的宗人府吗?不过你放心,当年你和老酒鬼留下的痕迹,我已经帮你们清理干净了。陛下查到的也不多,主要还是怀疑。可他既然昨夜派遣金吾卫前往南部,还是对此事不甚放心。今日酒祝突然插手此事,怕是印证了他的怀疑。这件事,估计是瞒不了太久,你们的计划,得加紧了。”灰衣男子一脸担忧道。
    “酒祝老师插手此事,我确实没有想到,既然他老人家已经插手此事了,那么……下一步计划看来是要抓紧了。时间还是太少了…..”
    帝武候看着灰衣男子,怔了怔,忽悠间有些恍惚…..
    “这盘历时八百年的残局,就看你们怎么下了。我这边尽量会给你们争取些时间。我也改回我的宗人府了,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为好。我这个宗令,可不像你一样手握几十万大军。有着自保的能力………..”宗人府宗令微微一笑,身上那儒雅的气息忽然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浓浓的血腥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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