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勇忙着憋住眼泪,一时半会儿都没开口说话,这种适合打破寂静的,自然得是第三方,于是严医生就十分温柔地开口了。
    “我刚刚讲的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小勇怯怯地抬头瞅了一眼严医生,胖乎乎的圆脸上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到了下巴。
    “喜,喜欢……”
    严医生抬头,用一种无比自豪的眼神看向了沈瑜,似乎是向他寻求奖赏。
    沈瑜:……
    这种情况小孩儿已经被吓傻了,要是还敢说不喜欢的话,那才奇了怪了吧!
    沈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说严医生不对好,还是先安慰小勇好。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把小勇抱了起来,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把小勇放在了自个儿膝盖上。
    先给孩子一点来自大人的肢体接触,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紧张和恐惧,给他一点安全感。
    也是绝了,这是什么故事啊?就算家里头家长是医生,也不会从小给孩子的睡前故事讲一些医学案例呀。
    虽然说医学它并不恐怖,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未知的人体和死亡的问题,总是会采取逃避态度的。
    尤其是这种有血有肉的故事,连个大人听了说不定心里都会不痛快,更何况是小孩子呢。
    沈瑜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小勇的后背:“刚刚你严叔叔逗你玩呢,他跟你讲的那些病基本上现在都不用这么麻烦,也不会有那么高的临床死亡率了。有了医疗舱,绝大多数的疾病都可以直接医疗舱解决。”
    小勇吸了吸鼻子,迟疑了一下:“那有没有医疗舱解决不了的病呢?”
    “医疗舱解决不了的病可多了去了,有的病症太过于微小,医疗舱根本就检查不出来,对于这种病,我们一般都建议患者回家好好休养,自愈就得了。”
    “而有的病症,尤其是精神方面的病症,医疗舱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实在是太有限了。人的大脑和人的情感永远是一个值得探寻的存在,纵使我们发现无数种大脑的分泌物,可以控制人的情感,但实际运用过程当中,我们发现情感的产生和情感的浓烈与否,和这种分泌物的关系结合的并不是那么的亲密。”
    沈瑜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爱情不过是多巴胺和荷尔蒙作用下的产物这个说法,他坐直了身子,倒是很有兴趣听严医生继续讲下去。
    但是掂量到自个儿身上的这份重量,也知道自个儿现在正在带孩子,这种话题他喜欢听,人家小孩儿可就不一定了。
    沈瑜侧身微微弯腰,看了看怀中小孩儿的脸色,斟酌这是不是要换个话题。
    毕竟如果小孩儿的脸色实在是太过于难看的话,沈瑜也不会勉强一定让他听下去,直接带着他过去找他妈妈就行了。
    有时候孩子受到了惊吓,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他放到最亲近的人身边。因为孩子是最天真单纯的,他们不懂得利害关系,给他们钱财利禄美人美食,还不如给他们一个来自最亲近人的抱抱。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小勇瞪着眼睛听得很认真,一张小脸上,之前看向严医生时的害怕与惶恐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求知欲。
    说实话,这种表情沈瑜只在从前班上第一二名的同学脸上看到过。
    小勇察觉到严医生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它很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又不敢直接开口说话,于是一双眼睛眼巴巴地回头看向了沈瑜。
    严医生很是得意地点点头:“刚刚还不让我讲呢,觉得我会吓到人家小孩儿,可是你看,他可多乐意听。这个你以前跟我讲的那个故事一样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瑜想不通小勇这么反常的缘故是什么,不过只要小孩儿也跟他一样愿意听,他也不再多纠缠。
    沈瑜:“你可接着讲吧,没出事儿就是已经是你的福分了,还接着在这儿哔哔的话就有点不厚道了。”
    严医生一而三三而再的没有得到奖赏也不恼,很是淡然的接着往下说:“我们都知道,古时候的哲学必须要分清楚的一个问题是物质和意识何者为第一性的问题。物质为第一性则是唯物主义,意识为第一性则是唯心主义。”
    “在医学上,也有一种绝对的唯物主义认为,人体所有的想法以及情感,全都是基于人体这座精密的仪器。思想是因为大脑的活动,感情是因为人体的分泌物作用,所以去谈什么情情爱爱,讲究什么灵魂,全都是可笑的,虚无的。”
    沈瑜抱着小勇听得十分认真,一大一小齐刷刷抬头,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人的样子,不得不说的确挺激发人的倾诉欲。
    严医生这么个一向话少的人,在此时此刻都忍不住给他们详细讲一些。
    “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就像直到如今我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人在死亡的那一刻,体重会减少大约21克一样。我们在治疗情绪病的道路上,虽然也曾经试图用一些药物来阻断人体这些让人抑郁的物质分泌,但是结果很显然,由于我们一开始的理论就是错误的,所以我们失败了。”
    精准的控制让人不高兴的物质分泌的靶向药物太过于理论,大部分药物在控制人让人不要太抑郁时,做到的都是将人的情绪与人体隔断开来。
    说人话就是,它在让人不要不高兴的同时,也剥夺了人高兴的情绪。
    于是让人变得越发行尸走肉。
    于是一旦停药,反弹起来,就越发显得恐怖。
    好多情绪病人刚开始接触药物治疗的时候,都能够在其他人眼中,跟个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日常生活。然而只有他们亲近的人和他本人,才知道他们的生活已经坍塌成了何等模样。
    简直就像是个有人权的机器人而已。
    一复一日的上好了发条,设定好了指令,去做同样的事情。
    二十岁时如此,三十岁时如此,七八十岁了也是这样。这样的生活与其说活着,不如说是死亡后的录像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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