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墓,李昂和沈君婥情绪都变得有些低落。
    在去沈家村的路上,都没再怎么说话。
    又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终于到了地方。
    沈家村说是村,其实比好些城镇都要繁华热闹。
    宽敞的马路,敞亮的路灯,一栋一栋、栉比鳞次排列的豪宅别墅,道路旁随处可见数百万级别的豪车。
    在沈长生这个蜀郡首富不遗余力的扶持下,十多年前还是贫困村的沈家村,现在已经是周边几个县城最富裕的村子。
    “别墅,豪宅……这沈家村,比我记忆中,可是繁华太多太多。”
    李昂打量着跟大都市也没什么区别的沈家村。
    沈君婥愤愤不平道:
    “村里的别墅,都是爸爸当年投资修建的,最后以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了族人,别说赚钱了,还亏了好几十亿,就这样,这些族人还骂爸爸为富不仁,连本家人的钱都赚!”
    “很真实。”
    李昂摇摇头。
    义父为这些白眼狼,做了这么多事,当真值得?
    又步行十多分钟,便到沈仲康这一脉居住的老宅。
    看着这栋十余年没来过的老宅,李昂忍不住感慨。
    当年沈苍生一年要带他回老家十多次。
    每次回来,在沈苍生注意不到的角落,他都会遭受许多白眼和辱骂。
    “野孩子”,“狗杂种”,“没人要的孽种”……
    这些称呼,他也不知听了多少次。
    ……
    “君婥,昂儿……”
    李昂和沈君婥,刚到老宅,便见一个荆钗布裙打扮,却颇为漂亮、气质如兰花一般的清丽女子,搀扶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早就候在门外。
    小姑,沈素言。
    爷爷,沈仲康。
    两人都颇为激动,热泪盈眶。
    “爷爷,小姑……”
    兄妹二人,便上前跟两位长辈见礼。
    偌大沈氏,数千族人,全都沾亲带故。
    却也只有这两人,才是李昂唯一认可的长辈。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仲康今年差不多快八十,耄耋之年,身子骨又弱,比起同龄人都还要更苍老些,脸上都是褶皱,像是过了期的橘子皮。
    “昂儿,你这一走,快十年了吧。长大了,也长帅了,小姑都不敢认你。”
    沈素言浅浅笑道。
    她虽大李昂一辈,其实年纪只大不到五岁。
    沈仲康晚来得女,将近五十岁才生的她。
    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她跟李昂、沈君婥从前相处,倒像是大姐姐带着一小弟弟和小妹妹,而不是长辈带着侄子、侄女。
    “小姑,好久不见。”
    李昂跟沈素言打招呼。
    亲人重逢,心中泛起暖意。
    “小姑,你怎么光看到哥,没看到我。”
    沈君婥嘻嘻一笑,便上前挽住了沈素言的臂膀。
    “怎么没看到你,君婥丫头,三年没见,又漂亮了不少。”
    “哪有呀,我可没小姑你生得好看……”
    亲人便是亲人,虽说许久不见,寒暄几句,也就热络。
    “昂儿,君婥,快进去吧。今天可是小姑我下厨,给你们做了许多好吃的。”
    沈素言便招呼李昂和沈君婥进去。
    到了饭厅,便看到饭桌摆满了菜肴,沈仲康招呼李昂和沈君婥,坐在他身边。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
    两个穿金戴银的妇人。
    分别是沈苍云和沈苍海各自的妻子。
    另有几个年轻男女,沈苍云和沈苍海名下的儿女,跟李昂和沈君婥是堂兄妹关系。
    沈苍云和沈苍海两人,倒是没在。
    也不知是在外忙碌,还是故意躲着沈君婥这个亲侄女。
    这些人进来后,目光都集中在沈君婥身上。
    目光颇为复杂。
    其实没有多少亲人相逢的喜悦,更多的是冷漠和敌意。
    人就是这样的。
    升米恩、担米仇。
    做了亏心事,见到亏欠的人,鲜少会有真正去反省和内疚的。
    反而会心生怨毒。
    此刻这些人的想法,大抵是这样的——
    沈苍生都死了,你沈君婥干嘛不跟着去死?
    既然跟老家都断了来往,怎么又厚着脸皮来参加年会?
    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回来占我们便宜?
    这些人绝对不会去想,他们能有今天,靠的可全都是沈苍生当年的扶持和恩惠。
    至于十年没见过的李昂,这些人大抵都是无视的态度。
    一个沈苍生收留的野孩子、狗杂种,还轮得到他说话?
    若不是老爷子还认他这个“孙儿”,他们直接将这小子赶出去的心思都有。
    除了沈仲康和沈素言对李昂、沈君婥兄妹热络,其他所谓的叔母、堂哥堂姐、堂弟堂妹,都颇为冷漠,不爽都摆在脸上。
    便开始吃饭,沈仲康和沈素言,将李昂和沈君婥兄妹,照顾得极好,全程给两人夹菜,嘘寒问暖。
    吃完饭,沈仲康清了清嗓子:
    “今天家宴,主要是欢迎昂儿和君婥……”
    “特别是昂儿,有十年没回来了吧。爷爷今天看到你,高兴啊。”
    “要是苍生还在,那得多好……”
    就红了眼眶。
    想起了他最成器、却又死得最为凄惨的大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大悲凉。
    “爷爷……”
    沈君婥见沈仲康真情流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素言也忍不住伤怀,偷偷抹眼泪。
    饭桌上的年轻男女,却还是嘻嘻哈哈,玩手机的玩手机,说笑的说笑。
    二叔母和三叔母两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也是满脸不耐烦,显然不待见沈仲康提起沈苍生。
    李昂冷冷看着,没有发作。
    他心中这口怒气,都憋了二十年。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我……有件事要宣布。”
    沈仲康神色变得严肃:
    “你们也知道,我名下有些私产,林林种种的加起来,也值好几千万……”
    一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当然知道老爷子名下有私产。
    也知道以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活不了多久。
    都盼着到时候能多分一点呢!
    沈仲康接着说道:
    “苍生、苍云、苍海,都是我的儿子。按理说,我这做父亲的,应该一碗水端平。”
    “不过我名下的私产,基本都是当初苍生孝敬我的。而苍云、苍海这些年,各自的事业,也都发展的不错,算是衣食无忧。”
    “所以我打算回头就找个律师,把我名下的几处房产、宅院,全都传给昂儿和君婥。等我死了,他们兄妹俩,怎么也有些安身立命的东西。”
    此话一出,除了沈素言,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爷爷,您这也太偏心了吧!”
    “爷爷,君婥虽然姓沈,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李昂……他只是大伯收养的野孩子,又不姓沈。爷爷您名下的资产,凭什么给他这个外姓人?”
    “爷爷,难道是我们对您不够孝顺?您的私产,凭什么要全给君婥和李昂?这些年,他们俩有在您跟前尽过孝道?”
    “是啊,爷爷,您这么处置,孙儿们可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服!”
    沈苍云和沈苍海不在,抗议的便是沈家第三代。
    小辈们表达了不满,二叔母、三叔母这俩穿金戴银、却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也跟着说话。
    “爸爸,是儿媳这些年没把您伺候好么?您怎能这么做?”
    “爸爸,您的私产怎么处理,怎么也得问问苍云、苍海他们兄弟的意见吧。”
    小辈们又接过话题,把矛头对准了李昂。
    “分点给君婥,倒也说得过去。但凭什么分给李昂这个外姓人?”
    “野孩子……”
    “狗杂种……”
    “没人要的孽种……”
    财帛动人心。
    牵扯到数千万的绝大利益。
    这些本就自私自利的货色,哪里还顾忌什么,都把自己最真实、最丑陋的一面,显露出来。
    “够了!”
    沈仲康气得,狠狠拍桌子。
    “苍生在世时,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把昂儿视为己出。无论从法理还是世情,昂儿都是苍生的儿子,是我沈仲康的孙儿。你们说这种话,是要把我气死?!”
    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气的身体发抖。
    “当年苍生扶持你们两家那么多,你们两家还嫌不够?”
    “我的私产,基本都苍生当年孝敬我的,我现在还给他儿子和女儿,有什么错?这些东西,你们都要惦记着?”
    沈仲康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情绪激动,便开始剧烈咳嗽。
    “爸……”
    “爷爷……”
    沈素言和沈君婥,都吓得不轻。
    生怕老爷子被气出什么毛病。
    “爷爷,消消气……”
    李昂抚摸着沈仲康后背,悄悄度过去一抹真元,将老爷子体内因为愤怒翻腾的气血抑制住,顺便给老爷子调理一下身体。
    十年之后,他又听到了“野孩子”、“狗杂种”、“没人要的野种”这些称谓。
    憋了二十年的怒气,都被撩拨起来。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分毫。
    他那二叔和三叔,都没在场。
    还得等沈族那些白眼狼、阴谋家到齐。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
    此次家宴,不欢而散。
    沈素言给李昂和沈君婥兄妹,分别安排了住处,又找李昂说话,让他千万别把那些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些人是那些人。
    她跟沈仲康,从来都是把他当成沈家孩子待的。
    野孩子,狗杂种,没人要的野种……这些称谓,也太过伤人。
    沈素言怕李昂会多想。
    …………
    …………
    【分别是四千和五千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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