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顺平。
    源冬柿:“……”
    紫姬睁大了眼:“哇,这回可真是求爱信了,这位头中将大人今天要来夜访你呢,冬柿姐姐。”
    源冬柿木着脸将信丢到一边:“哦。”
    “冬柿姐姐期待吗?”
    源冬柿道:“答应我,紫姬,请嘱咐惟光,一定要关好房门。”
    待回了屋子,源冬柿特地告诉妖琴师,如果有陌生男子闯入她的院子,请他一定要变成自己的觉醒样子吓一吓陌生来客。
    妖琴师抚着琴,看了她一眼,手中曲调一变,烛光飘忽,乌鸦声声,源冬柿双手罩着耳朵,大喊道:“琴爹你最美!你觉醒了也照样美若天仙!”
    源冬柿这一夜如临大敌,抱着怀中的符咒守在帷屏前方,只待藤原顺平摸进她房里来,她就朝对方照脸仍一个灯笼鬼,让对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秉烛夜谈,然而一直等她不小心睡着,再到第二天醒来,那位头中将大人仍没有来。
    而她还不知道,这一日,平安京的八卦又换了个新话题。
    头中将藤原顺平夜出时,在朱雀大道上偶遇一绝色女子,他自告奋勇送其回家,结果天亮后,他连同一起出门的随从被人在罗生门下发现。
    几名男子昏迷不醒,身上衣服被扒得精光,身上财物皆数被人取走,连牛车也都不翼而飞。
    众人都在说:“莫不是有哪位侠女看不惯头中将的风流行径,前来惩罚他的?”
    第27章 罗生门之三
    源冬柿是在用午饭的时候听说这个八卦的。
    那时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竹箸无精打采地戳在碟子里的鱼,她听着身后弁君与小式部议论某件事,然后扭头看向身边的紫姬,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谁的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紫姬眨了眨眼睛,道:“头中将大人的。”
    “哦。”源冬柿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
    “头中将大人与他的随从昨夜被人扒了个精光,扔在了罗生门下。”小式部说着,又偷偷瞟了源冬柿一眼,道,“冬柿小姐今日似乎……精神不大好?”
    源冬柿揉了揉眼睛,道:“是啊,昨夜没有睡好。”
    紫姬、弁君以及小式部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三人齐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源冬柿回头望她们,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传言。”
    紫姬稍稍犹豫,然后才道:“头中将大人昨日不是写信给冬柿姐姐,说要来夜访二条院吗,然后他带着随从夜出访冬柿姐姐的路上,就遭此横祸,今日京中……都在传言……是冬柿姐姐你干的呢。”
    源冬柿:“???”
    小式部咽了咽口水,道:“是惟光送公子前去大内里觐见的时候听其他公卿谈论的,说的是冬柿小姐收到头中将大人的求爱信之后,听说他平素的风流行径,便有心考验他的诚心,便派出了长相美艳的式神前去试探,结果头中将大人果然中计,冬柿小姐恼怒之下,便让式神扒光了头中将大人的衣服,带走了他的钱财,连牛车也不留下。”
    源冬柿:“……???”
    竹箸从她手中滑落,掉落在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嘴角略微抽搐,然后颤抖看向紫姬、小式部及弁君,道:“那些人……都相信了?”
    三人表情沉重地点头。
    源冬柿咽了咽口水,道:“那你们呢……”
    三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源冬柿揉了揉额角,悲痛地:“世人毁我谤我欺我,我自一笑置之,可你们……”她颤着手指着三人,“你们怎么能不相信我?”
    紫姬想了想,道:“这么帅气的事情,大概只有冬柿姐姐干得出来。”
    源冬柿收回手指,挺胸抬头:“说我帅气我承认,但是这个锅,我是不肯背的。”
    清凉殿盛宴当天的妖风还没调查出来,京中便多了头中将大人衣服被扒事件,只不过众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源冬柿干的,也没引起多大重视,只当成了茶余饭后笑谈的奇事。
    在源冬柿的极力撇清下,二条院的女房及侍从们好歹是勉强相信她真的没有派式神去扒了头中将的衣服,于是二条院吃饭时候的话题便与其他家有了些不同,不是源冬柿扒头中将衣服,而是头中将的衣服到底是谁扒的。
    “头中将大人可是除公子以外最受平安京贵女们欢迎的贵公子了,若是哪位嫉妒的女子做的,这也太难猜了一些。”弁君道。
    源冬柿斜倚在杌子上往嘴里丢了个茯苓糕,道:“若是哪位女子嫉妒了,要扒的不应该是其他女子的衣服吗?”
    小式部点了点头道:“冬柿小姐说得也是。”
    源冬柿叠手轻轻敲击着杌子,道:“头中将的情人中应该也是有有妇之夫的,若是哪位女子的丈夫恼羞成怒,前来报复也是有可能的嘛。”
    几人都点了点头,但又皱了皱眉,道:“可是头中将大人在夜中遇见的,可是一名绝色女子呀,若是男子报复,怎么会让女子出面呢。”
    源冬柿听她们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小式部叹了一口气,道:“这样那样都不太对,还是冬柿小姐做的最有说服力了。”
    源冬柿被嘴里的茯苓糕噎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端着旁边的石川兽目茶,啜了一口,将糕点咽了下去,内心悲伤,如果要甩锅的话,那么就应该要找出将头中将衣服扒掉的真凶了。
    而真凶要怎么找呢?
    源冬柿用手继续敲着杌子,然后脑中浮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秋日无风,廊角的铃铛不再叮当作响,倒是少了些趣味,不过二条院的枫树也红了满园,从廊下望去,便能望见片片红云,几片枫叶自梢头悠悠飘落,轻轻地落在院中水池,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惊鹿盛满了水,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源冬柿一身轻便的壶装束,拐过回廊,便看见平时常坐的廊下坐了两个人,两人皆穿着日常的狩衣,之间摆了个棋盘,正在下棋。而其中一人是源光,另一人背对着源冬柿,看不见面孔。
    源光执白子,脸上表情很是轻松,似乎棋盘上正得势,他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便道:“冬柿小姐,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呀。”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扭过头来,源冬柿这才看清楚他样貌,五官生的十分英俊,比起源光来,多了几分英朗,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她朝对方微微颔首,然后朝源光回道:“去寻一个旧友。”
    说着便准备错开他们俩,直直往宅院门口走去。
    她刚走过那个男人身边,便听见一声低呼:“冬柿小姐且慢。”
    源冬柿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仰着头看着源冬柿,眉头轻皱,道:“冬柿小姐,是在下太过轻浮,让冬柿小姐心中不安了。但那日,在下的确是看着那名女子深夜孤身一人在朱雀大道徘徊,心中不忍,才想送她回家的,绝无其他非分之想。请冬柿小姐一定要相信在下!”
    源冬柿一脸懵逼:“……”
    他这么一说,源冬柿才想起来这人为什么看着眼熟了,此人便是之前被人扒了精光扔在罗生门下的头中将藤原顺平了。
    源冬柿听说他被人在罗生门下发现时昏迷不醒,在家里躺了足足一天,家中女房无一不守在他屋前以泪洗面,而他幽幽转醒之际,便先抓住了身上的被衾,惊恐万分道:“有鬼!有鬼!”
    一直守在他榻前的左大臣夫人忍不住擦泪,责怪道:“你既然知道那位冬柿小姐非寻常女子,又何苦去招惹她呢。”
    而他醒来之后,又花了大半天平静下来,便称养病,闭门不出,许久没有去藏人寮应卯了。
    而再出门,便应当是这次驱车来到二条院了。
    他之前说了一堆,源冬柿其实并没有听太清,她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他与源光之间那张棋盘,白子稳占优势,黑子几乎被逼至角落,动弹不得,想必他在下棋之时思虑重重,心思并不在棋盘上。
    源冬柿再看向他,开口道:“我是否相信顺平大人并不重要,但还请顺平大人相信我,那件事情绝不是我干的。”
    藤原顺平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源冬柿便道:“给我几日时间,查清究竟是哪路妖怪做的孽,也还我自身一个清白。”
    “可……”藤原顺平低下头,犹豫着开口,源冬柿却已经将手中的市女笠戴在头上,转过身离开了。
    院中惊鹿再次发出一声脆响,而回廊上源冬柿身上所沾染的淡淡香味已经飘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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