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雍驰“宵小之辈是谁”的反诘,古骜恍然大悟:“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江衢那边,出事了是吧?难道你脸上的伤也是……”
    雍驰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起古骜:“……汉王既然千里奔袭,却临阵停住了马足,难道你不是江衢廖逆一党?”
    古骜微笑道:“这次你可误会我了,我是来救济北王的。”
    雍驰道:“济北王便是江衢廖逆一党,你救他,与救江衢,又有什么分别?”
    古骜摇了摇头,道:“错了!你弄错了!济北王并非江衢廖家一党,我已经问过了。如今,济北王与本王是一党。”
    雍驰忽然笑了起来:“汉王这趁火打劫的本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当年趁着汉中太守伏诛,从其子吕德权处窃了汉中郡。后来,又趁着仇氏与怀氏两家赴国难,趁机窃了上郡与渔阳。今日,你又要窃济北郡吗?”
    古骜叹道:“佛心见佛。我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义举,都能被你歪曲成这般,真不知你心中还有多少腌臜?渔阳太守仇牧,如今可一直都被关在雍家院子里。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手段,我确实不如你。”
    雍驰眯起眼睛:“你率军三万而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朕争口舌之利?”
    古骜哈哈而笑:“适才尽顾着和皇上聊天,忘了正事了。其实我来此,是想和皇上商量件事。”
    “何事?”
    古骜扬眉:“皇上,你看我们言罢退兵如何?反正济北王已归附了我,与廖家无干了。从此济北与上京,井水不犯河水。”
    雍驰在听到‘井水不犯河水’时,一股怒气便冲了上来,嘴角不由得带了冷笑:“如果朕说不行呢?”
    古骜沉下脸,缓缓抬起右臂以示:“那我们就只能在此决一死战,让江衢王捡个大便宜了。”古骜一动,身后的军队立即一齐向前前进,虎贲见状,亦拔刀向前。
    雍驰的面色和缓了下来,他看着古骜笑道:“汉王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
    古骜也缓缓放下了手:“无奈皇上偏要撩我。”
    两人相视而笑。
    雍驰朝身后朗声道:“只要济北不谋逆,不与廖逆勾连,虎贲即刻便撤军!”
    古骜朝身后朗声道:“本王作保,济北王不反朝廷,虎贲今后也不可踏入济北一步!”
    两人各自归军,双方弓箭手拉弦的臂膀早已僵硬。汉军退十步,虎贲也退十步,汉军又退了百步,虎贲也退了百步。
    就这样,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济北王世子从后阵驰至阵前,跳下马,有些不安地走到古骜面前,拜谢道:“多谢汉王从中周旋,家父与在下,定然铭记汉王今日之恩……只不过……”
    说着济北王世子抬起脸来,看了看威风凛凛的汉军铁骑,终还是开口道:“只不过家父只是答应汉王割让三城,并未说要归附汉王。”
    古骜笑道:“本王不这么说,虎贲能愿意乖乖撤军?你放心罢,本王无意令济北王归附。”
    说着古骜也翻身下马,扶起了济北王世子,叹道:“本王今日能帮你一时,却无法帮你一世,只要雍驰从南边江衢王处抽回手,立即就会挥军北上,济北可要加强备战呐。”
    “在下知道了,多谢汉王。”济北王世子再此行礼,“父王在城中已摆好了宴,还请汉王赴宴。”
    古骜微微一笑:“本王派人护送你回去,汉中事情还多,本王就不去了。多谢你父王的好意。”
    辞别了济北王世子,归途中,古骜仰目而望,只见北地一派天高云淡,万里长空。
    古骜笑了笑,继续驾马前行。
    不久,三万大军,便回到了渔阳。
    ……
    城池交割之后,古骜便立即着手布置从济北划归的三城改制的事。一时间众多简家世族都逃离三城,只见三城通往济北郡府的路上,车马辚辚,人们唉声叹气,摇头嗟息。惨淡愁云,盘旋在迁徙之途的上空。
    逃离的人中,有大骂汉军抢夺其祖地的;有骂济北王无能的;也有人心惶惶,准备入郡城到济北王处诉苦的——重重情形,凄凉非常,不一而足。
    而三城中留下来的人,则恭迎了汉军入城。他们有的是期盼平世庶的庶族文武官僚,有的则是归心于汉,愿毁家从王的世家子弟。一时间,三城气象为之一新。
    汉王在济北三城褫夺世家封地,均分于农,并改革官制的事,传遍了九州,第一次给每个人的内心以强烈的震撼与冲击。
    一时间四海世家风声鹤唳,都道:“我们本以为汉王抗戎抵御戎人,也是为了我们的,没想到戎人一灭,汉王矛头就倒转,对准我们了!这可怎么是好?”
    又有人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汉王从前在汉中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还没动土到爷们头上,爷不关心,不知道罢了。汉中还好,那是吕老儿的故地,黔中从虞老将军那时候起,就以军功晋身,世庶也不明分。至于渔阳上郡,地早就被戎人夺了,人也被戎人捉去做奴,汉王再夺回来,分给有功之人,也不算大错,而且为了联合抗戎,汉王对大族还算宽容,只是这济北三城就惨了!”
    “是呀!不过是让汉王出兵救了一次,就连祖产都丢了!这可怎么是好?!”
    同样,古骜此举也传入了许多有心人的心里,有人道:“这么说,若是汉王攻来我们这里,我们也能分田地了?”
    “可不是嘛?每家每户都能分地!而且会识字的,还能去当差,不仅能做胥吏,还能当官呢!”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呀!”
    济北的事,从自济北逃出来的世家口中的悲戚故事里,一点一点地传播开去。一时间,许多原本只知道汉王抗戎的人,也都了解了汉地的为政之策。
    这日,古骜正与虞君樊一道,探查汉军大营,廖清辉在一边禀道:“汉王,最近济北郡许多无地之农都逃到了北部三城安家,除了希望能分田地,还有许多来参军的,都盼着汉王能攻下他们的家乡,给乡亲父老也分地,我已经令人招收了两千人了。”
    古骜点了点头道:“很好啊。新兵除了训练之外,也要多与他们讲解汉地的为政之策,让他们能将消息传回家乡。”
    廖清辉点头道:“是。”
    虞君樊微笑道:“清辉,我听说,最近江衢王给你写了信?劝你回去?”
    廖清辉叹了口气,道:“是的,可惜伯父不知道天下大势,否则他也会积极革新,而不会劝我回江衢了。虞太守你看,汉王对三城一改制,几乎济北所有的才子能人,都争相奔赴三城,这就是人心啊。世家也要顺应大势才能不为四海的洪流所冲走。如今堂兄正在南边与朝廷激战,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即便打败了雍驰,也无法得到民心。”
    虞君樊道:“清辉所言不错,你何不将你的想法写入信中,也劝劝江衢王世子与江衢王呢?”
    廖清辉道:“我怎么没有写过,可是他们不仅听不进去,还笑我年纪比他们小,没有见识。气的我都不想给他们写信了。”
    虞君樊苦笑。
    正在这时,有斥候飞马驰入营中,怀揣羽信,在不远处滚摔下马,又一咕噜地爬起来,朝古骜三人处跑来:“报——报——汉王!江衢王世子率江衢王军,皇上率虎贲,在颖水边遭遇!”
    古骜忙问道:“开战否?战果如何?”
    那人道:“初战江衢王世子以逸待劳,重挫虎贲先锋,现两军隔水相望!”说着呈上战报羽笺。
    古骜接过羽笺,拆封阅览。
    虞君樊对那斥候道:“辛苦你了,下去领赏罢。”
    “是!”
    古骜看了战报,道:“不过是初战交手,胜负还在后面。”
    虞君樊叹道:“他们两军,谁能胜出,谁就能一统世家。”
    廖清辉站在一边,面有忧色,思忖:“若是我伯父赢了,难道今后,我就要和伯父与堂兄,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吗?”
    第185章(捉虫)
    颖水边,风凛冽。
    “皇上,末将愿死战廖逆,戴罪立功,求皇上再给末将一个机会!”一位虎贲将领跪在大帐阶下,向雍驰请战道。
    雍驰穿着战袍,面色沉冷,他的目光越过了那将领匍匐的脊背,朝帐外的天空望了过去。湛蓝苍穹之下,被日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是将两军隔开的潺潺颖水,川流不息。
    河水的另一边,就是廖去疾所率领的十万中军。虽然首战失利,但是雍驰并不焦急,他深知,第一战不过是试探。
    从外面照入的阳光让雍驰觉得有些刺眼,这么多年来,他仿佛习惯了上京樊笼中,那隐在暗处的算计与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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