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一处山坳,对着里面的人轻声道。那山坳中却零零散散坐着不下于三十的人,当先的人头上梳着小辫子,衣襟左衽,眼睛上一道伤痕。听得此言,那人顿时就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也是他们死期到了。”
    说罢,那人就环视一圈,道:“诸位与我一样,都是被那贼子逼得国破家亡的,如今报仇就在此日,还请大家齐心协力。”
    众人起起伏伏地应是,片刻之后,一群人在那左衽之人的带领下,散了个干干净净。
    洛成坐了不多时,就背后忽地一阵发冷,顿时警惕起来。
    他四下环视一圈,手上打个手势,立刻有人悄然离队,往山谷外去了。
    又坐片刻,洛成心中不安越浓,四下里来回看一遍,却只见自家的下人来来回回,看不出什么旁的东西来。
    他皱着眉,开始思索到底死哪里觉得不对。
    过了一会儿,忽地有丫鬟尖叫起来,高声叫着着火了。洛成大惊,抬头看去,果然就见两边山谷中,有点点烟火冒了出来。他面色一沉,总算是知道自己的疏忽在哪里了。
    发觉了问题之后,洛成立刻就让下人中的几个头领带着人往山谷外走,地上落下的东西倒也顾不得让人收拾了,只是赶紧地上了马车往外走。
    拉车的马此时也已经很是不安,等车夫一挥鞭子,就立刻飞奔了起来。
    洛成上了马,正要前行,却猛然家看到那正在往前走的,陶蓉蓉的车驾中,忽然有人一个翻身就跳了上去,不过片刻,车上坐着的丫鬟婆子就已经滚落下来,车夫的身子更是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他大惊,纵马追去,那马车却越跑越快,人群中更是出现几个浑水摸鱼前来拦截的人。等洛成将人解决了,再去看的时候,马车已经只剩下远远的一个影子,怎么看,都是追不上了。
    洛成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冒出来许多军汉,手中提了不少人,大笑着道:“国公爷,人都抓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洛成瞪了他们一眼,气咻咻地甩了袖子,怒道:“都拿住了?那跑了的那个怎么算?”军汉中有人困惑上前,道:“兄弟们将山上山下的人都拿住了,如篦子般梭了一遍,定然是再无旁人的,何来跑了的人?”
    洛成与他没话说,只是懒懒从下人手中接了缰绳,翻身上马,道:“走了一辆车驾,幸而里头我留了人。”
    军汉不好意思小小,将那些捆了的人丢在洛成面前,笑道:“国公爷,这些人可是先压回去?”洛成点头说是,看着那群人一个个被下了下颌连话都说不得的样子,冷笑道:“当日我心善,留了你们一命,倒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那些人眼中怒火更甚,瞪着洛成几乎要流出血来。洛成冷笑一声,让人提了他们,跟着就走。
    这边洛成回城里去,那边那领头的左衽之人夺了马车,一路狂奔,背后烟尘滚滚。奔出几里地,马匹渐渐地就慢了下来,那人往身后一看,却似乎没有人追上来,心下微松。
    只是毕竟不放心,靴子里拔了匕首出来,小心挑了帘子,里头两个娇滴滴美人,因着马车一阵狂颠已经半昏迷。那人顿时放了一半的心,过去将人捆了手,仔细打量两眼,却又不太认识到底谁才是公主。
    有心将那衣衫华丽的带了走,另一人杀了,又怕方才自己只顾着狂奔,公主与下人换了衣裳。最后没奈何,一咬牙两巴掌将两人都打醒了,拿了匕首逼在两人脖子上,将两人赶下了车,往官道边上去了。
    等他走出一段,马车底下方才有人忽地身形一矮,从车子底下翻出来,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马车被丢在那里不多时,就已经有人找了过来,见着马车里空无一人,不知道多少人心急如焚。
    洛成回了京城,还不等回到国公府,就已经有人忙不迭地过来,说陛下召见。洛成也正要见陛下,当下也不回去,只是派了两个人往国公府去送信,自己带了人往宫中去了。
    陶永安知道他带了人过来,脸上神色顿时一凛,道:“妹妹果真出事了吗?”洛成就是一愣:“蓉蓉并不曾告诉陛下吗?”他一着急,倒是连行礼都忘记了。此时说出了这番话,方才及时清醒过来,对着陶永安行了一礼。
    陶永安心中急躁,挥挥手让他站起来,问道:“蓉蓉不是与你一同出去,然后出事了?”洛成听陶永安说得这般肯定,又想起陶永安是直接派人来找自己的,当下心中猜度,道:“陛下从何得知这个消息?”
    见陶永安脸上神色不佳,他解释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并非搪塞。只是臣一遇袭就直接回京,途中一路快马加鞭,不曾停留。想来臣遇袭的消息,臣这一路消息是最快的。只是臣刚刚入京,陛下就已经派人传召……”
    陶永安明白了洛成的意思,当下沉着脸,先让人给他上了个凳子,让他坐下,方才道:“你出城之后不久,便有人急急到朕面前来,说偷听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与蓉蓉不利。朕心急之下,故而遣人去寻你。”
    停了一停,他对洛成道:“如此看来,你倒是早有准备?”言语之间颇有狐疑。洛成听了心中不免怀疑,当初陶蓉蓉说起那宁氏有问题,他还觉得她想太多。可是此时,洛成也只觉得,只怕自己也想太多了。
    只是见陶永安心焦,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份密信来,双手送到陶永安面前。内侍过来转交给了陶永安,陶永安看洛成一眼,一边开信封,一边道:“你果然是早有准备。”
    说罢,他已经开始看起来。等看到第一句,周身就已经松弛了一半,等一封信看完,焦急之色已经不显。洛成见了,方才道:“陛下,那些贼子如今还被捆在那里,等候提审。”
    陶永安迟疑了片刻,让内侍将那密信烧了,起身负手,走到洛成身边,道:“如今看来,那胡人果然是贼心不死。”
    洛成只是拱手应是,略一迟疑,脸上神色就已经被陶永安看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洛成听陶永安这般问,越发迟疑,小心抬头看陶永安一眼,他方才放低了声音,道:“不知道,那前来给陛下报信的,是何人?”
    陶永安似笑非笑,道:“此事,朕心中自有主张。”说罢,他抬手拍拍洛成的肩,道:“朕与你去同审那些人。”
    洛成应了是,君臣两人并肩而出,去审问人了。
    陶蓉蓉在国公府中懒洋洋坐了许久,终于听到外边略微喧嚣了一下,连忙叫人进来,问起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出门去了的秋心进了门,脸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对着陶蓉蓉行了一礼道:“殿下果然说中,今日有人袭击。”
    陶蓉蓉懒懒挥了挥帕子,问秋心:“不过是猜对了,算不得什么。可有人伤亡,国公爷可有受伤?”
    见秋心依旧有些惊惶不定,她也不等秋心答话,让秋心坐了下来,又让人给她上了一碗冰镇过的蜜汁,看着她喝下了,方才又问了一遍。
    秋心回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许久,如今又被陶蓉蓉不动声色安抚了一下,脸上终于略微露出一点儿笑容,道:“国公爷不曾有事,已经拿了人入宫去了。下人们伤了几个,苏大管事已经让人好生养着,又送了伤病钱给那几人家中。”
    陶蓉蓉拍了拍胸,玉指纤纤落在红衣上,显出几分惊心的美。“如此便好。”说罢,她又吩咐了下去,今日跟着过去的人人人都发了红包来安抚。又让府上的人借着乞巧的名头热闹起来,总算是将府上的不安气氛消减了许多。
    等这些办完了之后,回头看着秋心连衣衫都汗湿了,陶蓉蓉连忙让她也下去歇着了。她自己坐在窗前,让秋意取了笔墨过来,在桌案上铺开了纸,将最初怀疑宁氏开始的事都细细写了下来。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确认无有遗漏,她方才丢了笔,洗了手之后,将已经吹干的纸摊在那里,对着它凝神思索,宁氏对自己不满,到底是背后有人算计,还是纯粹的宁氏对自己有意见。
    到了下午,陶蓉蓉午睡起来,秋萍捧了帖子,满脸疑惑进门来,对陶蓉蓉道:“殿下,宫中传了消息,今日有晚宴,请公主殿下也去。”
    陶蓉蓉问了洛成尚未回来,又问那帖子是谁派过来的。听得是常妃,当年的常贵嫔送来的帖子之后,不由挑眉,笑道:“看起来,今儿晚上说不得有一场好戏了。”
    说罢,也不对秋萍解释什么,让她去开了箱子,将衣裳铺了一床,懒懒地选衣裳配首饰。秋萍见她似乎有意拖延,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耐心在丫鬟捧了衣裳之后,取了首饰道陶蓉蓉面前,让她看看可是相配。
    洛成与陶永安虽说是去审人,却也不可能由着陛下与国公爷自己动手。当下已经有人上来,将那些人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不管是口中头发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藏着的东西都剥得干干净净,又洗过了澡之后,才裹了衣裳送到两人面前来。
    一个下午战战兢兢地审问下来,却并没有问出多少事情来,不外乎洛成已经知道的——那些人是胡人,被洛成当初一阵冲杀杀了许多人,如今纵然是归顺了本朝,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故而其中有些格外桀骜不驯的,就过来做了这样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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