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赵惊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嫌道:“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的性格。”
    “远光……”李寒笙轻轻牵住他的袖子,难得有点小鸟依人的模样。
    易远光依旧笑得平和且温润,顺手往后轻轻一拂,应了李寒笙也将她稳妥的护在身后。
    “那这一点倒是巧了,我也不大欣赏得来公子的心性。”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心情跟你玩。”
    “赵公子想和谁玩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找她。”
    赵惊云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我的未婚妻被旁人戏弄。”
    ——
    百里云差点跄倒——
    这这这、这怎么就未婚妻了!?
    ——
    就李寒笙当时也被易远光这一语给惊呆了,现下什么情况都忘了,只呆愣愣的瞧着这连亲都还没提就认了未婚妻的崆峒掌门。
    “未婚妻?”赵惊云似乎又被了个忍俊不禁,却只是冷笑,“除非你能现在就把她带走,否则我照样有的是机会‘戏弄’你的未婚妻。”
    原本被易远光“未婚妻”三个字轰了个心扉炸乱,这会儿却又愕愕的落回神来,发觉这里的形势怪有些诡异的。
    “赵公子是想动真格吗?”易远光鲜少会压出这种森冷敛怒的语气,即使声调仍旧是与往昔无多出入的温和,但其暗藏的杀势却是深沉如渊,连李寒笙都感到了几分压迫。
    赵惊云面具下的眼亦是冷冷透出了杀意,“是又如何?”
    “自然奉陪。”
    “喂,远光……”李寒笙大概的确是被这两人的森森杀势给吓到了,便拽着他的袖子想把他带离这对峙的战场,易远光却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浅然一笑敛去了杀意,“别怕,没事的。”
    蜀山此崖历来绝高而清冷,等闲时便已架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孤险之态,眼下再让这两人的杀势一渲染,更平添了一分不祥。
    赵惊云抬手捏住面具,于腾腾杀势中将面具摘开了寸毫。
    ——
    连君寒都不禁瞪大了眼,就等着瞧这赵惊云的真实面貌——
    ——
    空气几近凝结,四方风声无息,崖外云雾缭止,唯有沉沉氛压死死淀在此处,将李寒笙压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画面几乎定格了,过来好一会儿,只听赵惊云恨恨的“嘁”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将面具罩了回去。
    ——
    君寒:“……”
    连百里云都在一边愣了神,死活也没看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落却沉着目光,虽然依旧死狗似的耷拉在君寒身边,但气势却陡然沉肃了许多,看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赵惊云脸上的面具,道:“刚刚是赵惊云的灵势败给了易远光。”
    ——
    吃了对峙战的败局之后,赵惊云愤愤不平的重新戴好了面具,心不甘情不愿的暂时认了这技不如人的事实,罢手负去身后,也撇开了目光。
    直到赵惊云收了一腔杀势,易远光才稳稳的敛起了一身迫人灵势,道:“承让。”
    李寒笙在一旁却是彻底懵了神——刚刚发生了什么?
    即使败了局,这赵惊云仍旧端着一腔孤然不屑,冷冷一笑罢,方道:“你不会永远赢。”
    ——
    赵惊云此言冷不防的惊了君寒一个激灵。
    ——
    易远光没有过多搭理他的意思,只转身,轻轻揽了李寒笙便欲走。
    “易远光。”赵惊云又冷冷唤了他一声。
    易远光止步,却没回头。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李寒笙下意识回眼去瞧,却见赵惊云眼中满是张狂笑色,却既冷又邪,仿佛那副躯囊里居的不是人魂,而是邪怨厉鬼。
    他将右手食指轻轻搭在面具恰好为唇的位置上,浅声细语道:“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易远光眼为白绫所覆,眉却听言一沉,却转瞬即逝,不过眨眼的当,他又藏起了那点被赵惊云故意挑起的一丝波澜。
    什么秘密……
    李寒笙不禁回头去瞧赵惊云,见他还站在原地,眼底藏着丝丝浅笑目送着他们离开,像是一只居心叵测的幽灵。
    易远光像是怕那家伙偷袭似的,一路都揽护着李寒笙,手虽然没直接搭在她腰上,却也勾着她的后背,轻轻握着她胳膊,距离近的让李寒笙几乎有些局促。
    “……你刚刚为什么说我是你未婚妻?”
    易远光浅柔一笑,“当然不能让他对你下手。”
    李寒笙红着脸别开眼去,搜肠刮肚的还想再问点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茬。
    “而且,”易远光又开口了,“我也不是在骗他。”
    李寒笙怔住了,脑袋一懵,突然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易远光笑着转过脸来,“我刚刚已经同掌门提过亲了,只要你答应,我择日便将彩礼送过来。”
    ——
    百里云这次是真被绊了一步踉跄——
    还是先斩后奏的?!
    ——
    李寒笙震惊的程度跟百里云也差不了多少,整个人都呆成了一只愣木鸡,瞠目结舌的瞧着易远光。
    李寒笙久久没有答复,易远光疑了一下,眉间罥上了几分失落,“你不愿意吗?”
    “不、不是……”李寒笙方从跌宕的大惊里转回点神来,这雷轰一般的信息才滚石落浪一般砸了她一个神魂乱颤,脸颊“唰”的便飞成了惊红,“你、你真这么跟我师父说了……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吧!你都没告诉过我……”她语无伦次的,脑壳里也揣了一把乱麻,压根不知该做何反应。
    易远光却只笑盈盈的对着她,双眼虽然藏在白绫之下不可见,浓情蜜意却罥眉流露。
    李寒笙大概是平下了点心弦,便镇着神,开口却是乱问题一个:“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问题一出口李寒笙就想扇自己一耳光……
    然而易远光那瞎子却真把她这问题认真的回答了:“因为我想和你长相厮守,这辈子只想和你举案齐眉。”
    李寒笙彻底哑默无声了,心里像是揣了一百面战鼓一般轰隆难平。
    见她又哑了声,易远光只好又沉了一口气,重新郑重开口道:“相识三载,聚少离多,遥思慕恋已久,惟愿与卿长相厮守,不知可愿成我心意,今后春秋与共、朝夕相慕。”
    这番如梦幻成的话若非亲耳听自己的心上人说出,谁又能摸揣此中欣悦。
    ——
    记忆却在这一瞬分崩,百里云眼前的景象乍然碎成一把飞荧,待回神,所见又是一片冰霜,那个原本在幻境中活跃的身影也定成了一尊静止不动的雕塑。
    却见李寒笙颊上已赫然挂了两滴珠泪,瞧得百里云一怔,转眼却见影落的飘魂挂了一脸意味难明的笑色。
    “现在就是李寒笙自己的记忆了——旁人不得而知的记忆。”
    却见得一片昏灰、残火余烬,只一眼,君寒和百里云就都看了出来,这是崆峒一战后被凤火灼燎焚尽的天濯峰。
    天濯峰一战可谓是整场伐仙之战中最为惨烈的一战,崆峒原本是君寒最不想屠戮的一派,结果反倒成了死的最干净的一门。
    李寒笙满眼狼狈,剜心之痛已刻入灵魂。
    鬼星的凤火具有焚灭一切的威力,只要沾了此火,无不挫骨扬灰,即使易远光的灵力里也掺有鬼星,亦不能免此一劫。
    整个崆峒派皆付之一炬,除了一片残烬,别无所存。
    即使君寒和百里云都没有影落那探听魂识的本事,也深刻体会到了这段记忆的悲凉。
    君寒挪了一丝目光去打量百里云,料想这货当时亲手给易远光补了一刀,这会儿看了李寒笙这悲惨样估计也难免有所伤感,却没料到这货居然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东西,竟仍绷着一脸冷漠,果真毫不为其所动。
    这点君寒却是不得不认输了——倘若是他看见怜音如此哀恸,心里铁定架不住这生剜摧残。
    然而百里云似乎压根就没看她的记忆,却是冷着脸瞧着她脸上的泪,“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死了,但是灵魂还被锁在躯囊里。”
    百里云愕然,便转眼瞧住影落这缕幽魂,影落扫了一眼总头大人的惊愕,悠悠道:“她的心被人取走了,虽然魂还在体内,但的确已经死了。”
    闻此,百里云的眼澜终于泛了一波,却旋即又落成了冰冷,“谁取了她的心?”
    影落耸了耸肩,“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君寒只留意了百里云一眼,再回神,却见镜珠里的画面又转成了一片晴明的崆峒之景,却见景中易远光的那抹黑影正立高檐之下,唇角挂着浅柔的弧度,抬手将李寒笙脸侧的一缕碎发理去耳后。
    彼时的易远光笑容已不似往年那般纯澈而明媚,虽然仍挂着那一如寻常的温润如玉,却已难掩其内里的风雨飘摇。
    此时李寒笙眼中的他已然丢了“心魂”,与君寒最后安谈的模样相差无几,是真正心灰意冷的决然。
    “明年今日,我在朱雀关等你,七月初七,常亭相候,不见不离。”
    然而崆峒事发于五月初旬,收服了那个少年的第二天君寒便下令封锁四境,围住了中原的硝烟战火也挡住了境外欲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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