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学英语,她是这么做的。
    凭记忆进入小蛮的邮箱——邮箱地址清空删了,但她大脑没有删除。
    试了几次就畅通进入之后,就见到这几年,她家白菜依然跟那猴子保持着邮件往来——他人虽然“失踪”,但教育孩子是五年如一日。
    他会是个好父亲。
    她在心里给他在育儿这一栏上打了个勾。
    五年的邮件里,前四年数量最多,近一年较少,她边提取他给小蛮的推荐书单边想,她家白菜好像说过“知道她和小蛮邮件往来”类似的话。
    实际上她并没有和小蛮有过邮件往来,仅仅是四年前用小蛮的邮箱给他发过一封邮件。
    提取书单时她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然后注意了一个现象,邮件频繁时间,具体来说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这三年间最多。
    高峰开始于她发出的那封邮件后,他该不会从那以后都以为小蛮的邮箱她有在用,而那些频繁的邮件是给她看的吧?
    她激动得手都抖了,不认识的蝌蚪文都顺眼亲切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可惜仍是一知半解居多,她不泄气,开始看原文书,查字典把手指头都快按破皮了。
    过年了,男人还要值三天班。
    但她是不知道的,春节前的那个周末,她也忘了问他春节怎么安排。
    春节她的店也没关店,等到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回家之后,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才想到杨碟加班的可能。
    今年雾霾严重,城市里禁了烟花爆竹。
    大过年的,鱼龙混杂的小区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往日她一走进小区,到处都是锅碗瓢盆的喧闹,而现在,冷冷清清。
    她做了一碗大杂烩的面条,那个人不在,她就能肆意使用厨房。
    吃完之后浑身热腾腾地上床,她没有拿出每晚必看几页的原版书,而是从床垫下抽出一本中文书。
    没错,平日看的原版书,她都买了中文版本。
    与其说是学英语,不如说是看杨碟所看更能令她专注。
    她以每晚一本的勇猛之速看完三本,正乐不可支下班回家打开房门,准备饭都不吃扑床上看第四本的时候,荐书人来了。
    “是不是以为你是单身狗,所以让你值班值这三天?”
    “可能是吧。”
    她气得半死,好不容易保持的“love   and   peace”差点破功。
    要不是看杨碟进门之后倒床就睡。
    冲进厨房,她故意弄得这里响那里响,把冰箱里的食材都搜刮了一遍,兵兵乓乓就做起了迟来的年夜饭。
    菜摆到一半,他一头鸡窝地出现在桌边,正坐椅子上。
    他不仅没表现出丝毫被吵醒和发现空气被污染的不满,还非常享受地吃完她的一桌菜。
    她便知道,他这三天比之她的意难平,只能过得更惨。
    吃完之后他继续补觉,她收拾洗碗,声音小了很多。
    临睡前,她还是决定搬了寝具去客房同他一起睡。
    房里黑漆漆的,她爬上床躺在边缘——床铺大半被一个趴睡的人占了。
    拉过他的被子,先掖好边缘,保证二人都盖个囫囵,然后钻进被窝,去收拢他的身体,以便她能睡进去一点。
    手碰上他身体,她吓了一跳,起身拉亮床头灯,掀开扎好的被子,一条泥土黄的尾巴搭在他腿边。
    这人是给累的?
    连毛色都惨得一笔。
    她心疼地抓了把尾巴毛,替他脱掉衣服裤子,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反抗,温顺得令她心颤。
    “这么辛苦也不知为个什么。”她抱怨地躺下,重新掖好二人被子,脚掌冰冷的,她也没敢去放男人腿肚子上取暖,只以温热的背部去靠着他。
    睡前她习惯看点东西,她选择了动作不太大的手机。
    看着看着,拿手机的手就松了,手机板砖一样直直砸来,往常砸出鼻血都有过,这次却没事——它被一只手接住了。
    别人脱他衣服,他不可能没有反应,没反应是他还留有意识。
    她似乎很怕冷,棉被里还盖着小毯子,外面的手让他推进被子里后,她就抱着那小毯子转向他侧睡,脸在那毛绒上蹭了几下。
    看上去好像很缠绵,很温馨,然而当他发现那“小毯子”是他的尾巴,他毫不犹豫从她怀里抽出来,不让她碰一丝一毫。
    这就是他放松一刻的代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退化是无止境的。
    春节期间她带着他在城市以及城市周边乱逛。
    通常都是她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对那些老掉牙的把戏驻足欣赏。
    捏糖人都能看半天。
    “小时候没玩过?”
    她上前就给他转。
    离龙差一点。
    “你要吃吗?”她边问边捋袖子,只要等他表现出一点要的意愿,她就会想方设法跟老板把这只龙薅下来。
    “我不吃甜。”径自又往下一摊去。
    好吧,她真想告诉他,她做菜最爱放糖了,年夜饭里就有放。
    她知道他其实什么都能吃,但他不会放纵,她就不一样,爱吃啥都大喇喇吃,健身那段时间她也不忌口,教练数落到直接放弃她。
    红墙乌瓦的游客景区人山人海,在它的对面是led彩灯层层布满像无底吸洞的商业中心,外圈又是居民区,路过的人脸上写着“无聊”,这些一看就是本地人,而兴高采烈走马观花,就八成是外地人了。
    “外地人”正往商业广场走,她在后面乏味地打呵欠,街头艺人过年都不放假的?
    围观的不是情侣就是夫妻,她堪堪落在后面,看男人形单影只听了半天,才磨磨蹭蹭上去:“诶,民谣,真难听。”
    她就被周围赏听人士瞪了。
    “我说的实话,我都唱得比他好听。”
    杨碟冲她礼节性“笑”了一下,对她所述真实性持怀疑。
    “她们都说我声音很好听,你不觉得吗?”
    她眼睛扫向人群包围圈正中弹吉他的故意穿得单薄落魄的歌唱者,她敢打赌,只要温度降到零下,这哥们就会拿起装备开溜。但此时她关注的是他是否真的有多余话筒可以借给她。
    她想唱一首歌,献给她铁树开花的对象。
    踮着脚去瞅吉他旁的行李,却看见身边人上前两步,单膝蹲下,去扫面前的二维码。
    什么?他觉得好听到要加人家联系方式?哦,那是付款码,可当她看到男人输入的金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走远之后,她还不停回头看,直到看到唱歌那哥们拿出手机扫了一眼,马上起身收吉他和话筒架,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他败家。
    天突然阴沉得像要下暴雨,但这个气温,暴风雪还差不多。
    晃悠的两人坐的是免费环形公交。
    她想起个什么,执意要坐窗边,然后叽叽喳喳跟他讲,她以前念书时,唱歌很好听,可以当文娱委员的,但和老师不对盘,就被忽视了。那老师就是个民谣爱好者,有一次上课放了一首歌,抽人起来回答歌的类型,她就被抽中了,从此她就觉得民谣贼难听,不光是那位老师利用专长害她出丑,还有她觉得民谣无病呻吟,靡靡之音,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干脆利索。
    “所以你喜欢《Last   Christmas》那种口水歌?”
    “口水歌有什么不好?至少押韵,不押韵的,听着那还叫歌?”
    说的就是民谣。
    “那你呢?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曲子?”她扒着他胳膊问。
    “民谣。”
    她推开他。
    “民谣也有好听的,欧美乡村音乐也是民谣,我可以开歌单给你。”他耐心地跟她解释。
    她不听,还紧扒车窗刻意和他划下三八线。
    “你当开药方吗?穿机车夹克穿得那么酷的你,听的居然是美国乡村慢摇,rap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无奈地看着嘴皮子翻啊翻的她,“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答不上来,在教室里出了丑。”
    “对以前的我感兴趣啊?”她得寸进尺地凑到她面前,“知道我只是个会唱歌不识谱的,那个老师就没再为难我,我顺利毕业了,后来他成了名师,就定居在这个城市里,前阵子还来加我的联系方式,我没理。”
    “还记仇?”
    她摇头,“不记仇,对我有偏见的人很多,等他们后知后觉一个个都反悔当初对我的作为,都来加我微信忏悔,我岂不是忙死?人嘛,得向前看,过去就让它过去,不见面就行了。”
    他等她说完,才为她总结:“可能他们对你不是偏见,就是纯粹对你有意见。”
    她瞪他:“我说话是直了点,真的勇士,拥有敢于直面生活的勇气,”
    “只要这个‘勇士’没成为冒犯他人的借口就好。”
    她“呵呵”起来,说不过她就改变战术,拐弯抹角向她表达不满?这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吗?
    “冒犯啊”
    这人真欠调教,可他每一面她都喜欢。
    察觉异样,他首先低下头,双腿之间多出来一只手,那手迎着他的注视,搓揉了一把,他又转向右侧,她笑眯眯地对上他的错愕。
    他没说什么,坚定地抓她手腕,挪开那爪子,那爪子抗拒着回去。
    “我对别人那都不叫冒犯,”她在他耳边吹气,“这才叫冒犯好吗?而且我还只冒犯你。”
    “我怎么感觉整个车厢都被你冒犯了?”他影射她动作下流。
    “霍,还装?”她伸出双手扑上他,被他前臂挡架住,她又往下方空隙探,又被他拽住手,她倒勾他手指,他又拽得更紧了,二人在座位上像小孩一样扯来扯去。
    这时公交进入一片不应该出现的旧城区,一路都是繁华,这段路陡现植被,且与楼房等高,群青包围老旧的白色,经久未开发的原始之气扑面而来。
    “咦,到了。”她往后贴身体,趁机抽回节节退败的手,让开视线,“注意看中间。”
    一栋白墙的楼房随着车辆移动逐渐从楼群中绕出,它现出真面目的时候,让人一瞬间迷惑。
    现代的居民楼墙身延续到顶部,突然出现褚柱乌筒瓦的顶层,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外围一圈绿色玻璃围栏,隐约能看到高于平面的水池反光,建筑高低有致,绿色植物探出围栏,恍惚在闹市中突然现出一座古典院落,还待细看,车就将景抛回楼群,隐没不见。
    “这是考古学家的大楼?”
    “不是文物局,就是普通居民楼。”她重新趴上他肩膀,“所以啊,城市里好玩的东西不在风景区的,姐姐以后带你钻深巷子,里面啥好吃好玩的都有,就是大保健有点多。”
    她等着他问她“大保健”是什么。
    他却偏头睇她,不上当。
    她终于被看到心虚,一口吧唧在他侧脸,他没躲掉,抬起的手只来得及擦掉她的口水。
    一路她都缠啊缠的,缠到回家,风雪挡在门外,温暖的屋子里,她像箭一样射去洗澡,意思不言而喻。
    肖想他肉体呗。
    裹着浴巾出来,刚迈出一腿,就见客厅明亮,所有灯都打开,一男一女对坐在沙发上。
    “哎哟我的妈。”她赶紧收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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