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校里硬件条件不算很好,但绿化面积大,树林掩映后的排练厅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在练功,人工湖边也常有早起吊嗓的,一派生机勃勃。
    文化课教室放在综合楼里——以职业为导向的戏校里面,文化课实质上只放在补充的位置。
    刚到戏校教书的时候,李馨玥十分不适应,从高叁紧促的状态中解放出来,遇上的是一群对于文化课近乎散养的学生——年龄还有大有小,大的快20了,小的也有十一二岁的,她花了不少时间放在研究学情和课程计划的修改上。
    她初来乍到,有些学生没什么规矩,最让人难受的一次,上着上着课就有学生在过道里“跳门槛”,一群学生围上去,一边数数一边叫好,她在讲台上气得脸色红了又转白。
    也不是没后悔过,但一想到岑城那带着深重执念的眼神,她就觉得自己还是走得越远越好。
    当时从云天老家回程的路上,两人恰好遇上了爆发的疫情,好不容易辗转到站,两个拿活性炭口罩应急的大人一下列车,就遇上了戴着N95的岑城。
    当然不是偶遇,岑城撺掇他堂姐问到了她俩的车次,知道她没带有效的口罩,巴巴地就送过来了,家里的车就停在车站负一层,说要送她回家。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李馨玥一冷静下来就想要开口骂人——
    太胡来了!
    当时政府还未全面戒严,列车感染几近失控,她也是事后才意识到,在当时的情况下,岑城这样出门来接她,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她生性不喜欢欠人东西,可岑城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还不明白了。
    少年人做事不会前思后想,也常常不顾后果.
    因而也最能打动人
    事后,她直接跟校领导提交了电子辞呈,回头就把岑城的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岑城发觉自己被拉黑是在发送新年祝福的时候,上一条还停在接她回家那天,她语气颇为沉重地道谢,岑城则嬉皮笑脸地发了一条语音。
    他说:“那姐姐奖励我呀。”
    ……真是好大一个奖励。
    不提。
    在戏校工作必须要克服的第二关,就是如何应对每天都有可能遇到丈夫前妻的问题。
    石晓君在表演科任教,两人工作上没有交集,但是好死不死,被安排到了同一间办公室。
    实在是尴尬,两人打了照面一般也就点头示意一下就完事了,真要交流什么,两个人都尴尬得不行。
    石晓君还是经常把小瑾带在身边,那个粉雕玉琢还家教很好的小男娃时隔大半年之后,居然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办公室看见她就哒哒哒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姐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呀,你也跟妈妈一样,在这里上课吗?”
    石晓君上课去了,小孩抱着玩具站到她跟前,还没有办公桌高,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小孩不知世事,眼睛里纯澈无比,李馨玥忽然就确定了小瑾跟云天绝对没什么关系的结论——小瑾五官长得比半年前更加明显了,云天的儿子不可能长这么大的眼睛。
    这话要是让云天听到,指不定要怎么折腾她。
    “是呀,我也在这里上课了,小瑾呢?有没有上幼儿园呀?”小瑾想爬上座位,她把他抱上去,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好看小孩。
    她就是只颜狗,这一点上她随她老娘。
    “还没有,但是小瑾已经会数数字啦!”说着还伸出小小的手指,一个个掰给她看一二叁四。
    那天李馨玥没再备课,带着小瑾玩了一下午。
    之后再跟石晓君相处,总算才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尴尬。
    至于为什么她们两个人能好好相处,甚至还跟小瑾那样亲近,这个问题也一度成为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话只会越传越离奇,到云天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演化到了“二人效仿娥皇女英”的版本。
    男人之间拿些荤话打趣也算常见,云天此时却有些止不住地反感,不再接话,沉着脸色收拾好东西匆匆便往停车场去。
    去往戏校的路程大概要四十来分钟,他每周这个时候去接她回家。这一路上他反复回想,越想便越不安。
    先前那次闹得他十年怕井绳了,越是发现不了什么不对劲的,他就越怕她是不是憋着什么大事。心里烦闷急切,车也开得比平时猛,路况不错,云天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就站到了她办公室门口。
    里边的馨玥正逗小孩玩,笑声传到门外,生生止住他的脚步。
    “云老板?”有其他人背着包出门,刚好看见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满脸烦闷的云天:“你找李老师吧?她在里面呢。”
    “云老板真是宠老婆呢,每周都来接。”
    藏是藏不住了,云天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迎着两大一小叁个人的目光缓声道:“馨玥,我来接你回家了。”
    “马上就好了。”馨玥应声,拿好包包,小瑾有些舍不得,毕竟接下来还有两天见不到这个漂亮又香香的姐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撒手让走人,顺带乖乖巧巧地跟他云叔叔说再见,石晓君只跟他点头致意。
    这小孩还真能。
    云天咬牙切齿地想。
    一路上云天身上的低气压有些明显,李馨玥不明所以,看他把着方向盘恨恨磨牙,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红灯惹着他了。
    两人一到家,不等她换了居家衣物,云天便把她整个抱到梳妆台上,两手撑着桌面,将她禁锢在怀里,像只哈巴狗一样蹭她的脖子。
    短发扎人,她被弄得直笑,躲闪着。
    “馨玥,我这阵子有没有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啊……”男人的声音闷闷的,从颈侧传来:“我有错你就直说,我都改,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就是别跟上次一样。
    “嗯?”馨玥不明就里:“你说的什么事啊。”
    男人肢体动作间表现出的强烈不安,她终于福至心灵:“你是觉得我不该跟石晓君走得太近?”
    她笑:“我跟她一间办公室,免不了要来往,小瑾喜欢找我玩,没有别的意思的。况且……”她拖着软糯的尾音跟他撒娇:“有些事情,某些人不愿意跟我说,我总得有个地方问呀。”
    “她跟你说什么了?”高大的身躯瞬间紧绷,也不装可怜了,盯着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阴鸷。
    李馨玥努嘴:“看来,在你心目中前妻的形象还真是……”
    “不然怎样?”云天冷笑,身上的煞气吓得她也一哆嗦,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要说石晓君小小的个子,看着也是面慈目善的,当年做起事情来倒也是真狠,云天的腰腿经过那一次受伤,至今也回不到当初的巅峰状态。
    而随后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全都出自于此。
    “当时他就是放弃自己了。”
    被追问得无奈了,一直以来叁缄其口的师娘也透露过一些。
    因为伤势久久不愈,他错过了乘势崛起、超过付如镜的机会,因此一直被京剧院打压,他恨得不行,伤还没好就一定要离婚,离婚后石晓君又几乎无缝对接了现任的丈夫,事业家庭双双破碎成幻影,换成哪个男人估计也难以接受。
    没有人可以救赎当时的云天,他便自作主张地放弃自己了。
    遇到她的前一年,他不知道怎么就改邪归正了,断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炮友关系,也不抽烟酗酒了,开始练功,一点点把之前的功夫捡回来,叁十几的人,愣是让他师父看出了他二十岁时勤勉上进的模样。
    看她沉默很久,云天眉头越发地不悦了。
    李馨玥就着桌子的高度,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他紧缩的眉头,再向下吻了男人的唇,她指尖拂过他的鬓角,无不怅惘地道:“云天,我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又是这句话,才被两个万般怜爱的吻顺毛的云天,忽然就觉得心里又是哇凉哇凉的。
    “真的,我想要早一些遇见你,最好在你受伤之前,甚至在你遇见石晓君之前。”云天的反应真实可爱到她,馨玥笑着抱住他,在他耳边诉说着:
    “我还想认识一二十岁时候的你,看你追着前辈喊姐姐的样子……我想早一些遇见你,我把我最好的都留给你,你也把一切都留给我。”
    云天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熬夜冠军,谁能告诉我这个点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拥有闪电般的网速:)
    番外还有,改到满意了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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