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起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如柳絮般大片的雪花,若不撑伞,立刻就会打湿肩头。
    阳光暖洋洋的,天地白茫茫一片,那白色有些刺眼,吕妙因看久了眼睛发酸,转移视线到手中的酒杯。
    一饮而尽,身子发暖。
    夏侯敏玉见状笑了,“冬日小酌,总带着几分雅意。如你这般,说好听些是豪饮,难听便是牛饮,岂不败兴?”
    她二人正对坐在凉亭中,四周燃着炭盆,面前的矮桌温着陈年的桃花酿,还摆放了许多精致点心。
    吕妙因抬头瞥她一眼,骂道:“就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
    而后继续不说话,低着头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夏侯敏玉不闹了,关切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来找你玩,你还不理我。”
    吕妙因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喟叹一声,“没什么。”
    自从那日两人决裂,她就搬回了王府,过后一直感觉心神不宁的,她想自己的话是否说得太重了,他的神态也很不对劲,她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悔意。
    “哎呀,你不说算了。我们出城玩吧,这几天我都要闷死了,陛下一直停朝,我爹成日在府中闲着,不是逼我读书就是逼我练字,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定要玩个痛快。”夏侯敏玉嘟嘴埋怨道。
    吕妙因闻听,讶异地抬头,“你说陛下这几天都停朝了?”她父王早已不理朝政,这次回来原是为她的及笄礼,过段日子还要离京,因此根本没有职务,更不会上早朝。
    “是啊,”夏侯敏玉点头,歪头回忆,“我想想哦,大概五六日了,从你回王府那天?还是第二天......记不太清了。”
    吕妙因眉头紧皱,他是个勤劳的君主,很少有无故停朝的时候,究竟何故呢?
    “小姐,宫中的毕总管求见。”门房来报。
    毕连?他怎么来了......
    “请毕总管进来。”她起身,整理衣袖,扬声道。
    很快,毕连的身影出现在长廊上,见了她恭敬行过礼,道:“郡主,陛下召您入宫。”
    吕妙因回身看了看夏侯敏玉,思虑半晌,开口应道:“好。”接着满怀歉意地对夏侯敏玉道:“玉儿,我得进宫一趟,你先回府吧。”
    夏侯敏玉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有重要的事情,遂点点头,“嗯,你快去吧,我们改日再约。”
    吕妙因握了握她的手,转身随着毕连往府外走去,乘上她独有的鎏金马车,四角金玲发出悦耳的脆响,一路进宫。
    马车没有如往常在宫门停下,而是直奔昭阳宫。
    “郡主,请下车。”
    毕连亲自掀开车帘,灵官灵钗摆好脚凳,扶着她下车,已然在昭阳宫正门前。
    她迟疑了一瞬,尚未开口,毕连便道:“郡主请,陛下在正殿等您。”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提步跟上。
    整个昭阳宫静悄悄的,宫人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鼻眼观心,似一尊尊陶俑。
    一入殿内,浓郁到刺鼻的龙涎香扑鼻而来,熏得人发晕,她心中的疑窦更甚,他很少熏这种香,更多熏檀香、苏合香之类。
    来到正殿,他正在书案后看书,穿着广袖长衫,显得儒雅温和。听见声响抬起头,俊美的脸庞依旧,发丝未束,简单绑在身后,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柔柔地垂在身侧。脸颊瘦削了些,但很红润,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露齿一笑,唇红齿白的很勾人,“你来了。”
    他自然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似乎那日的争吵、决裂只是一场梦,他们依旧亲密无间。
    她愣愣地盯着他瞧,忘记了回话。
    他走至她身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道:“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没有回答。
    他似乎看出她的不自然,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喏,拿去,召你入宫就是想亲手给你这个。”
    她机械地伸手接过,明黄色的绫锦用金银丝线绣着祥云瑞鹤,打开粗略看了看,是她和魏平的赐婚圣旨。
    她嚅动唇瓣,想说话,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欢喜得傻了?”他打趣道,“好了,没什么别的事,倒扰你跑一趟,快回府去告知你父王母妃吧。”
    说完,转身拿起案上没读完的书,继续翻阅。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圣旨,感觉自己很空,她也说不清哪里空,也许是失去的感觉吗?
    她不知道,不再去想,转过身,拖着僵直的身体,慢慢离开。
    “阿端。”温柔的清朗嗓音从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停住脚步,等待下文。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赖床不用早膳,晚上睡觉不要贪凉开窗子,会生病的,不要挑食,只吃甜点,时间长了小心牙齿疼......”
    她的心突然剧烈地抽搐,像被人狠狠捏住,无法跳动,疼得她弯下身去,“够了。”她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亦是唯一一句话。
    “好。那么,别了。”
    “我的明月。”他无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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