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廖数语,轻易便偷换了概念,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赵恒足足叩了十余下龙椅扶手,方开口道:“朕知道了,今日之言,爱卿无须放在心上。都怪朕这个弟弟脾气不太好,前阵子可没少耍泼惹事,朝堂上下哪个不知道这个活宝的,朕也是怕了他了。”
    佟格笑道:“王爷的事迹,微臣只略有耳闻,可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微臣和朝中各位大人一般,都十分仰慕端王的才学见识。”
    一席套话讲完,佟格领旨退下,待到得大殿之外,却是两腿发软,险些个跪倒,心中说不出的后怕,当天夜里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借访友之名悄悄来到端王府。他不敢明着直去,特意拐了许多弯路,因此等到了那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赵元惠对佟格的突然到来并不觉如何意外,听对方惶惶说明来意,微忖道:“你是说……皇上已经起了疑心?”
    “千真万确!王爷您是不知道,今日皇上说的那些话,字里藏刀,句句针对微臣啊!”
    赵元惠见佟格惊慌失措,反笑了:“佟卿莫急,喝杯水酒压压惊。”
    “王爷,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您怎的还沉得住气?”佟格道。
    “皇上不是没再追问下去么?”赵元惠淡然道,“佟卿的回答固然巧妙,但皇上若是想不依不饶盘查到底,有得是法子让你松口。”
    见端王目光冰冷,佟格不由哆嗦了一下,头脑一时转不过来,嗫嚅道:“王爷的意思是……”
    赵元惠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我这个皇兄向来敏感多疑,这些年在我府中秘密安插了不少眼线,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些眼线现在都成了我的人。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他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随后牵强附会地不放过每一个有可能的人。但这些仅仅只是单方面臆测,皇上拿不出真凭实据,佟卿又何必如此害怕呢?”
    佟格顿悟:“王爷是说,皇上今日只是在试探微臣?”
    赵元惠点头:“这是自然。本王猜,这怀疑对象,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听到这儿,佟格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些,连连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此事暂了,赵元惠话锋一转:“对了,今日本王收到了你的信笺,那老头儿真的来了啊。”
    提起这事,佟格来了精神:“可不是么,上元那边这么一闹,顾文久真的忍不住亲自前来,微臣当即就把他扣下了。安惩没了他,好比稚子失考,也没什么可作为的了。”
    “安惩可是你亲外甥,本王此番使绊,是为了一己之利,你就不怪我么?”赵元惠道。
    “微臣既已决意投靠王爷,自当唯命是从,马首是瞻!此外……”佟格面露郁色,“安惩的表现的确令人失望,当年微臣好不容易打通关节将他安□□来,赴任金陵,这可是多少人眼馋的位子!本指望借此在金陵张网布线,笼络当地势力,于我于他都大有好处,可是这几年那小子非但没半点长进,还搞出许多事来,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重要的人都给得罪了,要不是微臣在暗地里频频善后,恐怕他早就曝尸荒野了!”
    “安惩之所以能无所顾忌,少不得有顾文久的推波助澜。那顾文久从前是殿前侍御史,官衔虽不高,可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专司访查弹劾之事,如今虽已不在其位,于我们而言终究是个隐患。”
    “那老头在皇上身边呆久了,别的没学到,神鬼之论倒是一脉相承,还跟微臣讲得头头是道。”佟格语出讥讽,旋即又换上一副笑脸,“好在王爷惠眼,借上元凶案拔除了顾文久,王爷果然是神机妙算哪!”
    赵元惠笑了笑,踱开几步,透过天窗遥望外头深邃无尽的穹顶。良久,才突然开口道:
    “神机妙算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佟格好奇道:“不知王爷说的是谁?”
    “华、庚、寻。”
    灰背隼落在窗沿,歪着脑袋看着一双手将纸卷系上左腿。那手纤长素白,食指外侧覆了一层因常年执笔生出的薄茧。
    “去吧。”华庚寻轻声道。鸟儿得令,展翅飞走了。
    华庚寻揉了几下太阳穴,慢悠悠起得身来踱了两步,忽然唤道:“阿阳,你进来吧。”
    门外应声进来一人,正是仆从华阳,但见他吞吞吐吐:“少……少爷,我……”
    “怎么了?”
    “我见少爷这么晚还不睡,有点儿担心,就……就想来看看罢了……”华阳稍稍抬起低着的头。
    华庚寻面无表情,淡淡道:“阿阳,既然你叫我少爷,想必也清楚这位份差别。你我之间,只有主仆之分,除此以外,连朋友都不是。这一点,希望你能时刻铭记,千万不要忘了。”
    犹如一泼冰水当头浇下,华阳惶惑,含混应着:“阿阳……阿阳知道了。”
    华庚寻点点头,背过身去,再不肯发一言。华阳产生了一丝错觉,似乎这背影已同无边夜幕融为一体,怎么也分不开,仿佛要将自己一口吞噬。
    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絮叨:这里的端王赵元惠,原型是北宋赫赫有名的八王爷,当然做了很大改动,不过保留了他喜欢诗文丹青的设定,还有风流的性情……
    、第七幕 玉簪
    正月十八的上元城,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小雪。
    淮南的雪并不算多,隆冬至冷时节也就下个那么两三回。但每一场雪,都能将这尘嚣扰攘阻隔开去,连近在昨昔的欢愉也被这场雪倾刻间悉数带走了。
    竟是走得干干净净,毫末不留。
    月起时分,薄雪方霁。
    炉中的火燃得正旺。华庚寻撮起一枚玉簪对着炉火照了又照,瞳孔摇曳火光,明灭忽闪,好似妖灵般诡艳。
    就在今日,负责隋溪浮尸一案的金捕头来到县衙求见知县安惩,将这一枚玉簪交与他。
    “这支簪子是在段阿牛衣服里发现的,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作案工具。”金捕头道。
    “何以见得?”安惩问。
    “大人请看。”金捕头将一份材料呈上,“这是仵作的验尸报告,根据这支突然出现的玉簪,属下同仵作仔仔细细查看了几遍尸体,终于发现在尸体头顶百汇穴处有一个小伤口。伤口虽小,却是极深,我们比对了一下,与这支簪子完全吻合!”
    安惩了然,随即又道:“可凶手为何独独遗落了这支玉簪?”
    “想必是匆忙之间落下的吧。段阿牛生前行事不端,多有劣迹,也没少干过欺男霸女的事,或许是哪个冤家复仇来了。”金捕头道。
    “也就是说,他的死与连环凶案无关咯?”
    “有可能。听说连环杀人案的凶犯前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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