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卫戎见到了文娇娇。
    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缘由不可言说的眼泪都是他的幻觉一般,她今日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练武,直觉是很重要的事。卫戎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文娇娇不会莫名其妙提这样近乎无理的要求——比起从前来,这个要求确实称得上一句“胡闹”。
    文椒看向他:“怎的了?”
    卫戎自小被捧着长大的,哪里需要去猜人的心意?也就直接问道:“昨晚为什么哭?”
    可她这时竟连一瞬的犹豫也没有了,直笑道:“没甚么,不是同你说过了?”
    -想我了。
    为了这事?
    卫戎不信。
    “这也值得哭了?”
    “值得的。”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卫戎便点点头,只道:“仔细哭坏眼睛。”
    文椒只支着头看他侧脸,余晖勾勒出他的轮廓,即便是傍晚,这日光也刺得人眼睛疼。她只看了这么几眼便不再看了。
    “不回府里么?”
    卫戎摇头:“不了,陪你吧。”
    文椒唇角笑意凝滞,又很快恢复如常:“昨晚的事情处理好了?”
    “些许口角之争罢了。”
    文椒知他不欲多说,也不再问,只是想起来昨晚上的事情:“卫戎。”
    “你喜欢我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好奇啦~”
    卫戎笑笑:“真该给你寻些事情做了,整日乱想什么。”
    文椒躲开他乱揉的手:“方娘子梳一次头可贵了,别弄乱了。”
    两人都不再提起方才的话。
    直到入了夜,文椒见卫戎还跟在身后,倚在门边贼兮兮地笑:“还真不打算走了?快回吧你。”
    卫戎也笑:“这脸变得忒快了,昨晚还黏人得紧,今天就赶人走了。”
    “你不要我陪,我要你陪成了吧?”
    “真不回去了?”
    卫戎点头:“往府里递过话了,你搬了这么久倒是真没往这边来过。”
    文椒笑笑,侧身让开些许,指指右边:“东边第二间厢房空着。”
    卫戎应了声,又问:“空着一间做什么?”
    文椒回头看他一眼:“你觉着是空来做什么的?”
    卫戎也知道这句话有些奇怪了,便不再问,只在院中走了一圈,提醒道:“改明儿叫人帮着往墙头上面布置一番,独自在外总是小心的好。”
    卫戎真真是一番好心,没想到换来前头人吃吃一笑:“晓得了,这攀墙的事也就世子您能做,寻常人哪有那等功夫?”
    这是在拿他前面几次敲窗的事情做文章了。
    卫戎哪里忍得?
    定要与她好好掰扯掰扯才是:“这话是怎么说的?”
    “都道是红杏出墙,重要的是个‘出’字,可不是攀。”
    文椒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是防着我出墙了?”
    卫戎蹙眉:“叫你带歪了,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颇郑重道:“你莫要把卫均均的话记在心里,我已同王叔说过了。”
    文椒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好笑道:“她定要恼你了。”
    “是为了她好。”
    文椒敛了笑,定定地看着他:“这又有什么不好的么?”
    卫戎微眯着眼,问她:“又有什么好的么?”
    文椒莞尔:“我是不晓得了,好与不好只她自己知晓了。”
    卫戎才放松些许的心绪又因着卫均均的事儿紧张起来。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文椒不欲多说,朝他挥挥手:“好梦。”然后便关了门。
    卫戎站在院中,只见主屋的方向很快熄了灯,一片寂静之下他也静了心神。
    这种怪异是从昨晚开始的,昨晚直到玄武湖边都还好好的。
    先是提了她那番歪理与阿祁的反应,到这儿都没有什么。
    紧接着?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从前我便与他说,若是我再晚上几年成亲,纳彩的银子是足了。”
    成亲,纳彩?
    莫不是为了这件事?
    卫戎很快记起来当初带她去温泉庄子上时,她也是为了一句“赏花”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是因着这两个词让她又想到什么“好事将近”之类的么?
    卫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有门不叩非要去叩窗。
    窗子很快打开,文娇娇点了灯,揉着眼睛问他:“怎的了?”
    “让让,我进去。”
    文椒是真不知道卫戎是不是爬窗爬惯了。
    “你生气了?”
    文椒还打着瞌睡呢,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啊?”
    卫戎便重复道:“因为我提了成亲的事情生气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不过随口一提,真不是要说什么。”
    文椒抿唇。
    “我没有生气。”
    “卫戎,我从来没有对你生气过。”
    这是真话。
    真的不能再真的话,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对卫戎有真心、有愧疚、有不舍、有算计,就是没有过生气。
    哪怕是卫戎说了她贪心。
    卫戎反应极快:“真的没有?”
    文椒点头。
    卫戎脸更冷了。
    不说温泉庄子的事情,单就叁月叁那件事,快两个月不说话也不生气?
    前一件事还能说是情趣。
    后一件事?
    “上巳节那件事也不生气?”
    文椒自然听出来他语调中的冷意,但一个谎接着一个谎,真的够了:“真的没有。”
    呵。
    卫戎冷笑:“那是什么?觉得我可有可无吵嘴了要走便走?还是觉得我会一直低头?”
    “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贪心。”
    卫戎噎住。
    片刻后:“娇娇,那句话是我说重了,可已经过去了。”
    文椒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叹息:“卫戎,过去了。”
    她在这一刻,宁愿一辈子没有到过淮南,在京都被磋磨至死,都比现在好。
    交谈是双方的事,显然,文娇娇已经不想再提了。
    卫戎自然察觉到了,遂站起身来:“早些睡吧。”
    可很快又折返回去,将她拥入怀中:“为什么又哭。”
    “到底为了什么,文娇娇,你别这样折磨我。”
    文椒搂着他,断断续续地:“卫戎,我做过很多的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
    “我喜欢你是真的,可是喜欢你有什么用呢?”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这也是真的。”
    卫戎只觉得要疯了,只问道:“做过什么错事?”
    “我算计过你。”
    “哪一次?温泉庄子那次?”
    文椒止了哭,看向他眼睛:“是。”
    卫戎长叹:“我晓得。”
    文椒怔住。
    “卫戎……”
    “?”
    文椒极认真地看着他:“你都晓得。”
    卫戎点头:“不过一些小心思,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只以后不必这样做,娇娇,你跟她们是不同的。”
    文椒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不。
    卫戎。
    -我比她们还要过分。
    -你说的晓得,原来是这些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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