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支陵岛。
    张三等门派高层在灵峰下等待了一会儿,忽的闻到香韵流风飘散四方,静谧幽远的清灵香氛在群山之间飘荡着,万物都仿佛被其熏染,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华光。
    “老祖降下化身了!”
    感受到这一异象,众人皆是一震,旋即拾阶而上, 来到山顶上的观景云台前。
    此间面临着山门群山之间的偌大谷地,一座座奇峰如同天柱耸立,在缥缈若仙的云海之间倍显清幽。
    沿途随处可见灵花异草争奇斗艳,不时又有仙鹤飞舞,灵兽走动,通过法阵引导的气脉顺着充盈山门的香韵流风循环不止,把亿万香魄运送到了各处别院。
    当众人登临此间的时候,看见李柃一身白衣,负手站在那里观望云海。
    他面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晨曦照耀在其身上,衬映出宛若神佛的异芒,一团团光晕彰显智慧之性,随着自然流露的万香气息照射四方,但却丝毫不显刺目,有的只是润物细无声的柔和。
    莫说数十年前还只是凡间小民的张三等人,就连修炼了上千年, 曾见多位元婴境大修士的华严和董海生,都不由自主的生出无限的景仰之心。
    “真君……”“老祖……”
    众人各自见礼, 随后便由华严越众而出,向他禀报了这次举办往生大醮焚香法会的相关情况。
    “本门奉命举办往生大醮,各大岛国, 名城俱飨野鬼, 如今业已完成……”
    具体到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如何平衡收支,中间又有什么意外,这些细节方面的庶政事务并不是李柃关心之事,华严也没有禀报,只是告诉他,如期顺利举行了这么一场往生大醮。
    更重要的是,他们将对应的章程定下,有了足够的经验。
    来年若有必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沿袭此例再行举办。
    “你们都辛苦了,往生大醮关系着坊间孤魂野鬼的转化问题,我在此香之中同时运用了香火供祭,香道度化诸多法门,也正想要通过这么一场大规模的法会来进行试验,稍后还要多多留心各处地方的反馈。”
    “谨遵法旨。”
    “若无他事,就先退下吧。”
    “是。”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李柃转身继续看着前方的云海, 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要利用安魂香转化东海的魂灵,不在一朝一夕之功,而是持续不懈的努力……
    怕是还得再过一些年头,才能看到真正的成果。
    好在,修士的时间,从来都是很足够的。”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功夫,五年多的时间就过去。
    一切果然不出李柃所料,经过多年持续熏香供祭,东海各地情况大为改观。
    “老祖,您吩咐严密监控的几项指标,包括草莽邪修犯案次数,孤魂野鬼作祟次数,以及坊间各类灵材宝物价格波动都在这些卷宗里面。
    五年以来,各月数据虽有反复,但总体趋势均在表明,山林河谷之中,冤魂尸鬼俱皆平和,为邪道修士所利用的难度上升,祭炼尸鬼的代价也有显著提升。
    此外,黑市与储存阴煞,鬼魂,转炼精血等功能相关的宝材,总体价格也翻了数倍,仍然供不应求……”
    一如往昔,再次举办完了当年的往生大醮之后,华严率众前来复命,同时带来了这些年来李柃吩咐他们关注诸事的相关卷宗。
    如果说数年之前,他们对李柃的景仰还只限于对高阶修士的憧憬和尊重,那么此刻,却是不可避免的多出了几分心悦诚服。
    因为他们知道,外人只能用模糊的感知察觉个大概,但自己经李柃指点,严密监控一些指标的数据,却是清晰无比的看见一些东西的变化。
    至此他们方才知道,在推演卜算,问道于天之外,还有这么一种神奇的手段。
    而且一切也的确正如李柃所料,整个草莽江湖之中,修炼邪道魔功确实是越来越费时费力,诸多原本便利的条件,硬生生的被破坏了。
    “过往喂饲一具行尸,紫僵级别的僵尸,随便找个山野背阴之地,或者阴煞积郁之所,相隔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血食供养一番就行。
    但如今,四野充盈经过香火熏染的天地元气,露天场所再难符合养尸的条件,草莽邪修们不得不前往更远的深山老林,追寻一些地脉积郁的阴窟地洞,坟墓陵寝。
    那些地方不但有风水堪舆的规律可循,易于集中监控,还容易为同道所发现,彼此之间竞相争夺。
    蓄养精血的血灵珠,助益养魂的魂珠等邪道资粮,过往价格在千余符钱上下波动,长期稳定,但如今也因奸商坐地起价,涨到了三五千之间,更有部分灵材因镇守使们持续不断打击,暴涨到了十倍以上。
    但唯蓄养人头蜈一类魔怪所需的材料,我们奉命未予打击,黑市奸商们纷纷利用漏洞广为经营,以其为稳定财源,新生一代的邪修也因其便于收集和供养,纷纷转修此术……”
    禀报之中,张三等人心思各异,但却无一例外大受震撼。
    原来宗门势力把坊市开设到四方,经济之道影响草莽江湖修士资粮,竟然还可以做到这地步?
    把境内所有魔道邪修全部剿灭,完全杜绝冥道尸仙宗的影响,谁都没有那种本事做到,而且有道是堵不如疏,强制性的高压态势对付散修,也往往容易引起反弹。
    草莽江湖上的那些修士们,偷偷摸摸修炼几手邪术,蓄养一二僵尸,鬼怪,简直再普遍不过。
    稍不留神,就把他们推向对立面,彻底堕入魔道。
    而事实上,许多人也只是刚刚踏上修炼之途时别无选择,随便捡了一些尸体,收了一些残魂来修邪功。
    这和大肆屠戮,制造血案的邪恶之徒有着本质的区别。
    但是经过香道调节,长空海这边蓄养尸鬼的环境大变,就连修炼资粮都因经济手段的调控而变得高昂。
    再经有意无意的香道简本,香谱香方流传出去,以制香炼香为业中立散修就多了起来。
    “甚至于,有些邪修也在私下里参照安魂香之法祭炼飨香,喂饲尸鬼。
    这虽然对尸仙宗之道有诸多弊端,但一时半会取代血食,降低成本,却是立竿见影的好处,有少数人才还研究出了飨香与血食混合的新派养尸之法,聊以度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华严忍不住有些担心道:“真君,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助益邪道?”
    李柃闻言,笑了笑:“华长老,数据是不会骗人的,除非我们自己产生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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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有少数邪道人才能借此法得益,但也终归不过是小聪明而已,筑基结丹之后,便知这样祭炼的尸鬼底蕴不足,容易被针对。
    而且更多人掌控不好飨香与血食的配比,容易失败,久而久之,血本无归,只能改修他道。
    这对个人而言,是修炼之途上的失败,但积少成多,便是整个尸仙宗的失败,草莽坊间邪修数量和质量都在下降,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听得此言,众人不由得微微点头。
    “不过黑市方面,倒还真得加大力度进行掌控。
    散修出身者遍布江湖,行踪缥缈无定,我们的巡察使们不可能四处出击,盲目行动,如若能够掌控其修炼资粮与产出的买卖交易,那是再好不过。”
    华严微微感慨。
    这是要把散修们算得死死啊。
    只要那些散修们还参与经济活动,那就很难躲过这种近乎无孔不入的稽查和追踪。
    而若不参与经济活动……那不就是古修时代那种餐风饮露,离群索居的古派修士?
    散修出身者,根基浅薄,福缘不足,又不可能随随便便捡到什么前辈遗产,仙人洞府,自己和豢养的尸鬼吃什么用什么?怎么炼气,筑基,提升自我?
    古修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
    日轮海,日轮山。
    时任东海主帅的辛钺刚刚才从桑庭岛那边处理完一些事务回来,就见麾下部属,尸仙宗的筑基管事前来禀报。
    “辛大长老,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辛钺微讶。
    “长空海那边急讯,有一散修天才自行研制出改安魂香为飨香的配方,结合血食供祭,可消弭安魂香的影响。
    如此一来,积香宗破坏我宗部署的阴谋告破,指日可待!”
    筑基管事把几封密函呈上。
    辛钺听了,接过密函看了起来,结果发现这件事情是真的。
    “香道可以供神,当然可以供鬼,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偏向于阳性,但经血食熏染,增益其凶戾煞气,倒也不失为一种新派的祭炼之法……”
    辛钺是有见识的,瞬间就明白了这种方法当中的利弊,甚至还给出几分建议。
    “相比纯血食的尸鬼而言,这般祭炼出来的质量有所下降,即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不利,也不可长久。
    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突破口,你叫人从宝库里面寻一件法宝赏给坊间献方那几人,然后把这种法门传播出去。”
    “是!”
    等到这名筑基管事领命而去,很快又有一位结丹长老求见。
    辛钺询问道:“最近杜海那边战况如何?”
    长空海这边的局势有所发展,杜海那边当然也不可能停滞下来。
    各方的动向是并行的,他要统筹全局,不可能只关心一处。
    结丹长老道:“舒长生部频频起衅,似乎有意寻我宗主力发起决战。”
    辛钺冷笑:“那后辈当真不自量力,若非忌惮他师尊李柃,本座早已亲赴杜海,亲手把他解决!”
    但实际上,舒长生背后除李柃之外,还站着天庭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接连杀掉两任天君,他的风头可就出大了,说不定得遭殃。
    他自己对这些也心知肚明,因此冷笑过后,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
    “距离上次大战已有数年,那些散修差不多也应该成长起来,你们派出在各方的使者可有遴选出合适的散修人选?”
    结丹长老自信道:“当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那些就是耗材,用于压制东海正道征调草莽江湖的力量,从来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辛钺道:“每临大战,坊间先行,等我们大军出动,就让长空海那边发动吧,圩营海甚至汦海也一样……
    不求能够击溃那边的正道,只要能够造成足够的混乱,使之无暇兼顾即可。”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下面的人负责,他也不耐烦问更加具体的东西。
    一段时日之后,消息传达至长空海一带的草莽间,各方邪修沸腾起来。
    “大战,又要开始了!”
    他们已经潜藏多年,正待良机,起事作乱。
    那些作为冥宗使者而蛰伏在此的尸仙宗弟子们更是兴奋不已。
    如若能够成功调动起草莽江湖的力量,他們作为底层修士的门派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若是能够带回那么几个有用的新弟子,更可额外获得不少的好处。
    除此之外,就是战争期间,各种资粮宝物都会敞开供应,各种各样的立功机会也近在眼前。
    “长空海正道的高层力量都将被调度去杜海支援,亦或防范尸仙宗高手声东击西,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因此,全部频频行动起来,到处串联,准备。
    尸仙宗人行事不同于积香宗,潜伏坊间也多以松散联系为主,因此就连那些基层的冥宗使者都不知晓麾下究竟能够拉来多少帮手,只得一个大概,也许,可能而已。
    再加上草莽散修本就更新换代极快,有可能前几年认识的某某道友,经营了一段时间的关系,突然之间就殒了,只能临时换成另外一位道友,他们对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不甚敏感,分派下去的任务也难以量化。
    在这般粗放的管理之下,竟是无人察觉,这一次的草莽散修较之以往往少了两三成,各人自备的僵尸,鬼怪等魔怪较之过往几批散修的平均水准也少了小半。
    就算有人隐隐感觉准备不足,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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