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亲自出手?”福尔摩斯不解地喃喃,“这种事只需让任何一个属下来做,根本不需要冒着被曝光的风险,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阿道夫苦笑,“但我确定就是这个名字,我打听了很久,不会有错的……他和那个异国女人碰头两次,一次在餐馆里,一次在马车里,做得都很隐秘,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
    “但您并没有看到他和孩子共同进出的场面,这个证据无法站得住脚,”福尔摩斯摇摇头,最初的震惊和怀疑过后,他的神色变得苦恼起来,即使他相信阿道夫的说辞,但亚当斯·杜安?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扳倒这个人不比解决莫里亚蒂更简单,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沉声道,“我们需要证据,强硬的证据——要知道前任警长的影响力可比现在的那一位强得多,更别提他的生意伙伴遍布伦敦,就连*官都是他至交好友……老实说,就算您有确切的证据,我都完全不认为您一个人能对抗整个杜安家族。”
    “那你们呢?”阿道夫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您就准备放任这样一个罪犯逍遥法外,只因为他有钱有势,而你们畏惧他手里的权利?”
    “我不畏惧亚当斯·杜安,也不畏惧他家族的威势,”福尔摩斯平静地开口,“但就像伊丽莎白之于您的意义一样,我也有牵挂在意的人,也并不羞愧于承认她们是我的软肋。就算有了证据和目标,我们也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怎么从长计议?”阿道夫激动起来,“我的女儿在他们手中,她还那么年幼,我甚至不知道她会遭受什么,她会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被转卖到那些富商手中,或者是那些帮派手里——”
    “慢着,”诺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亮了起来,“您说……富商?”
    阿道夫深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哑声道,“是的……那些外地来的富商,很多都喜欢买年幼的孩子,回去当做养子或者他们孩子的玩伴——”
    “我们怎么可以忽略这个!”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兴奋地点亮了,他陡然站了起来,非常直接地向一直安静倾听的华生近乎命令地开口,“医生,我需要您帮我做一件事——让这位阿道夫先生哪儿都别去,诺拉,随我去一趟警察厅。”
    诺拉点点头,站起身就要跟他一起出去。阿道夫忽然出声了,“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定住脚步,探寻地看过去。
    阿道夫那双疲惫沧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浮现了近乎哀求的卑微神色,“我知道我是罪人,我无法被原谅,我也并不期待谁可以救赎我……我只希望,您能带回我的伊丽莎白,她是无辜的,只要您带回她……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我尽量。”福尔摩斯只是冷静地简短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离去。
    阿道夫颓败地坐回去,华生叹了一口气,语气怜悯,“您不该和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为伍……他们的*就像是深渊一样难以填满,您怎么能指望那样的人会给您和伊丽莎白希望?”
    “您有孩子吗?”阿道夫忽然问。
    华生一愣,“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会有了。”
    “那么到那时您就会明白的。”阿道夫无声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她就是您毕生的骨和血,为了她,您可以不顾一切。”
    华生默然无语。
    ……
    一路上福尔摩斯似乎都在思考,他的步伐又快又急,以致于诺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但是她没有抱怨,事实上她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的步调,对于陷入某件疑难杂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什么女友情人,暂时都会被摈弃在案子之外,现在的诺拉·夏普大概只会是他倾诉推理和线索的树洞,而并非他心心念念的伴侣。
    不过她并未对此感到愤怒和失落,相反她很骄傲——她欣赏认真而专注的人,而不是一心耽于情爱的爱人,什么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最有魅力?无疑是他查案的时候,犀利如鹰的眼眸,严肃紧绷的侧脸,思索时的放空神情,以及现在这样,进入自己思维宫殿其他什么也不想超然物外的极致神态。
    她忍不住无声笑了笑,这么说来她的口味可真够奇特的,不奇怪为什么两世为人她却独独为这个人动了心思,她们这样的人,一旦陷入了工作的疑点里,其他什么都不会再思考,很难会有足够宽容的情人能忍耐来自另一半的忽视,好在她和福尔摩斯有着共同的兴趣,而他们都不是任由感性跃居理性的人。
    完全可以想象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模式——查案,偶尔*,接着查案,拌嘴,查案,为一本书而争论不休,然后又是查案……
    听上去似乎也不错。
    如果有了孩子,唔……这一点很有难度,要知道夏洛克一向是个在某方面清心寡欲的人,即使他正值壮年(只这一点她感到非常不满)——“推倒夏洛克·福尔摩斯”简直就是全人类难题,比“搞定夏洛克·福尔摩斯”更具难度,虽然她的伴侣并不在乎一些繁文缛节,但某些方面,他显得更加陈旧又古板,在极为无奈地打破了“不婚”的承诺后,却又坚决不肯再为她破例了,以致于她使出浑身解数而夏洛克只是在一旁镇定地看报纸,完全无视她少的可怜的女人魅力。
    应该快点解决莫里亚蒂这个烫手山芋了……诺拉想,夏洛克·福尔摩斯绝对是故意的,她不答应他的求婚,那么他就固执地不肯多占她一丝便宜(要知道她可是十分愿意被占便宜的)。大概只有等到莫里亚蒂归案,他们才能够正式进行到下一步……噢该死,这狡猾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一路神游到了警察局门口,福尔摩斯一心沉浸在案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径直找到了雷斯垂德。年轻的警长正在和一个警探嘱咐着什么,惊讶地看到福尔摩斯走进来,忍住脱口而出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尽量镇定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福尔摩斯?”
    “那对姐弟在哪儿?”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问。
    “姐弟?”雷斯垂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圣劳伦斯孤儿院的姐弟俩吧?她们还没被领养,暂时住在警局后面的——”
    他还没说完,福尔摩斯已经匆匆掠过他离开了,于是他含在口里的问候这才迟迟吐了出来,“……见到你也很高兴。”
    “嗨,雷斯垂德。”诺拉毫不吝啬地给这位吃瘪的警长一个灿烂的笑容,警长努了努嘴,“您的伙伴还是那样来去匆匆,忙得连招呼都没时间说。”
    “噢他一向如此,多来几次您就会像格莱森那样习以为常了。”诺拉安慰他,最后朝他招了招手,跟上福尔摩斯的步伐,“请别沮丧,警长先生,因为马上就会有一件大好事发生啦。”
    大好事?破案?雷斯垂德愣了很久,倏尔反应过来,瞪大眼,他甚至没来得及和下属打招呼,就匆匆也跟了过去,留下年轻的警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第87章 八七
    从圣劳伦斯孤儿院里救出来的两个孩子迪莉娅和艾登因为暂时无人领养,被安置在警局以前用来关押犯人的小房间里,只不过多了几床温暖的被褥——这是基于福尔摩斯和诺拉的嘱咐,孤儿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像后世一般被人怜惜同情,大多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没有得到良好照顾的孩子们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看守关押犯人的警察正在打盹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一个瘦高个子穿着大衣有着偏灰眼眸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先是大致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他身上,然后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那两个孩子在哪儿?”
    警察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对方耐着心又补充了一句,“孤儿院的一对姐弟,在哪个房间?”
    警察完全回过神来了,他刚调到这里不久,并不知晓这个男人的身份,于是警惕地反问,“你是谁?你怎么到这儿来的,闲人不准来这儿的你不知道吗?”
    福尔摩斯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关于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的问题……你可以咨询你的上司雷斯垂德。”
    话音刚落,诺拉就和雷斯垂德赶到了,警探忙不迭朝他打了个招呼,“没事——他是我们青睐的咨询侦探,给他钥匙,以后他想去哪儿需要什么,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福尔摩斯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您从未像此刻这样讨人喜欢,警长。”
    雷斯垂德摸了摸鼻子。
    警察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几秒,如梦初醒,“啊原来您就是……抱歉我之前并不知道——”
    “闲话不说,”福尔摩斯打断了他的话,“我需要见到那对姐弟,马上,立刻。”
    警察不再废话掏出钥匙,带他们来到第一个小房间,打开门,带着些仰慕的语气说道,“就是这儿了,请进,福尔摩斯先生。”
    “谢谢。”福尔摩斯简短地道谢,走进房间,目光移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姐弟俩身上。
    七岁的小艾登窝在姐姐的怀里似乎正在睡觉,而迪莉娅则抚摸着弟弟的背,唱着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悠扬小调儿,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百灵般悦耳动听。高窗投下的光线淡薄,少女的金发却比阳光还要柔亮,看上去像是在发光。这一幕既安宁又柔美,所有人都不禁微微屏息,眼里露出笑意。
    ——当然除了福尔摩斯。
    他当然内心里也认为这一幕很温馨,但他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听了一小段歌曲,在迪莉娅发现他们的到来继而局促地站起来,停止唱歌后,平静地开口道,“你是苏格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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