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立刻说道,“你可以信任他……事实上,是他将消息传递给我的。”
    门卫挠头笑了笑。
    “消息?”诺拉问。
    “关于内奸。”巴顿语出惊人,“我一直都知道这里有对方的线人,可他藏得非常好,之前我无法找出他,直到今天。”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
    巴顿面色严肃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仍然不相信我说的话,福尔摩斯……事实上,我知道你跟踪了杜安。我敢说,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么做了。”
    福尔摩斯陡然挑起眉,“是吗?什么时候我的追踪术居然变得这么差劲了?”
    “你太自负了,福尔摩斯。”巴顿摇了摇头,“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带走了一个流浪汉,又和这对双胞胎问话,接着去了一家地下妓院?注意你们的可不只有我。你很幸运,如果莫里亚蒂想要你的命,你很难活到现在。”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你有多了解你的敌人呢,巴顿先生。我既然敢在只有一个同伴的时候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自然是不害怕有人想要我的性命……说起来,您的表现倒是让我觉得十分吃惊。”
    巴顿笑了笑,尽管那个笑容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你们以为……我和杜安是一伙的,对吗?因为他提携了我?”
    “这不是事实吗?”福尔摩斯语气犀利地反问。
    “这的确是事实。”巴顿并没有生气,依然平静,“那是出于共同的利益……但很少人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他的一些不正当交易,我和你的哥哥,麦克罗夫特,曾经达成一致,而为了完成这个协议,我们策划了很多年……直到你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诺拉皱了皱眉,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可又有些不敢确定。
    协议?他的意思是……
    “詹姆斯·莫里亚蒂,”巴顿说,“他成名的时候比你想象的要早,所做的事比你们想象中更多,而他的势力……不瞒你说,我和麦克罗夫特很早以前就开始想办法对付他,可他太聪明,也太狡猾,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您是在解释您现在这个头衔的来历?”福尔摩斯挑眉。
    “耐心点,年轻人。”巴顿沉声道,“这个警告可不只是对于现在而言……是的,我在警告你,在所有的准备就绪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尽管你早就这么做许多次了。你哥哥原本想亲自来和你说,可他认为也许——不,是一定,他说的话只会适得其反,那三分之一的‘固执’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诺拉偷偷瞥了一眼福尔摩斯,大侦探的表情很镇定,不正常的镇定。据她的了解,如果平日里有人如此引用麦克罗夫特的话来讽刺福尔摩斯,他早就反唇相讥回去了,可他没有。
    真想知道此刻大侦探的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那里面的内容一定会非常丰富而有趣。
    直到现在诺拉终于相信这位厅长的话是事实,他的确和麦克罗夫特关系不错,看这位严肃厅长眼里隐隐的笑意和语气中的调侃……他应该是非常了解福尔摩斯平常的做派,而且对此“十分欣赏”。
    诺拉低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巴顿先生,我想我们收到您好心的警告了……我们会注意的。除此之外呢?”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她一点都不想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
    “除此之外?”巴顿停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知道你们有些小手段,但不要认为仅凭这些就能对付莫里亚蒂,他的人脉比你们要宽广不少,别做蠢事。告诉我们你们知道的一切消息,剩下的……我们自然会解决。”
    福尔摩斯似乎思索了片刻,耸了耸肩,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很认真,又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收到……警长。我们会按您说的做的。”
    “有新的消息会通知你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要随意来到这里,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巴顿说完这句话,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向看门人颔首,如来时一样步伐沉稳地转身离去。
    诺拉看着这位厅长走远,才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大侦探脸上依然挂着不经心的笑容,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侧过脸,挑眉,“怎么了?”
    诺拉默了几秒,“……你不会罢手的,我猜得对吗?”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他灰色的眸子锃亮锃亮的,如丛林的猎犬一般充满了斗志。
    “当然不会。”他的语气温和极了,“噢,亲爱的诺拉,我一向都是最听哥哥话的好弟弟了,不是吗?”
    “……”
    第94章 九四
    他们终于再次回到了贝克街,屋里只有华生一个人,在客厅不停焦急地踱步。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立刻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不安地开口道,“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很担心……对了,那位阿道夫先生,在你们回来的两个小时之前就离开了……很抱歉,我拦不住他。”
    福尔摩斯一顿,终于皱起了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华生摇了摇头,“他看上去似乎很着急,我试图留下他,可他只说了一句‘我必须去救她’……这是我的错,夏洛克。”
    诺拉疲惫地坐回沙发上,揉着抽痛的额角,低声道,“不用责怪自己,医生……我相信这里没人留得住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她倒了一口热茶缓解奔波一天的劳累,抬眼看向福尔摩斯,“噢,夏洛克,我很累了,别再让我猜你现在究竟在思考些什么,行行好,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看来我的意图又被您发现了……不过,两个小时之前,那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
    诺拉回想了一下,慢慢皱起眉,“……那不是莫里亚蒂出现的时间吗?你认为阿道夫的离去和他有关系?”
    “不是认为。”福尔摩斯语气笃定,“我敢肯定——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他对古董拙劣的审美,那顶和他全身都不搭的旧贝雷帽,还有过于巧合在剧院和格莱森老友的相遇……这些对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是否过于容易猜到了?”
    诺拉和华生齐齐眉头一跳,即使是婚后许久不再这样动脑筋任凭赘肉横行的华生都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很有可能。”福尔摩斯微微颔首,“但我想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比如他的来历,他被雇佣的过往,以及伊丽莎白……这些都是真的。而假的那部分……”
    诺拉被他这样自信的神态所吸引,不禁微微眯起眼,全神贯注地听他的下一句话,“——假的则是,他不仅在五年前被雇佣了,而直到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依然为莫里亚蒂效力。”
    诺拉笑了笑,“证据呢,夏洛克?你知道,如果没有证据,那位严肃正直的巴顿先生可会以诽谤罪将我们逮捕起来的。”
    福尔摩斯情不自禁地额角一跳,低不可闻冷哼一声,“证据?等到明天我们在街头发现阿道夫的尸体,你们就会相信我所说的不仅仅是猜测推理而已。”
    尸体?两人一惊,“为何这么说?”
    “因为在阿道夫仍然被威胁着为他效力的时候,他背叛了他的雇主。”福尔摩斯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叹息和遗憾,“他用尽手段让我们发现这段隐藏的真相,希望利用我们来找到他的女儿……我不认为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你看到他望向玛丽安的眼神了吗?那可与宽容无关,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大度’这类的美好品质。”
    诺拉立刻站起身来,“我们得马上找到他!如果他死了,那么线索就——”
    “来不及了。”福尔摩斯冷静到近乎冷酷,“我猜测有人用华生无法发现的方式给阿道夫传了信,一定是关于伊丽莎白的消息,否则他不会如此慌乱失策……他做出了选择,很早之前——他选择了背叛自己的良知信仰,后来又背叛了他的好友,到最后,他背叛了他的雇主,并且为此付出代价。”
    诺拉沉默,她无声地叹息,手抚上抽痛的额头,不知该如何接话。
    恐怕更关键的是,阿道夫即使知道此去永远不可能再回头,关于伊丽莎白的消息极有可能也是虚假的,可他依旧不能不去——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是他仅有的,不会背叛的信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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