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松下一口气,双手合十,轻念一句:“阿弥陀佛。”
    逢春念罢一句佛祖保佑后,又轻声慢语地劝姜夫人:“第一个孩子已经顺利出来了,那第二个也不远了,母亲别着急……咱们先进去看看阿箬。”说着,就扶姜夫人往屋里进,在庭院里绕圈圈的董临瑞,下意识地也往里边迈步子,却被董夫人横眉呵斥,“你往里面窜什么!在外头老实待着!”
    董临瑞只能幽怨地退回脚步,伸着脖子和耳朵听产房里的动静。
    姜箬躺在产床上,累的大汗津津,两个产婆在忙碌的负责接生,有丫头偎在床头,细致地给姜箬擦额汗,姜夫人和逢春进去后,擦汗的丫头稍稍退开一些,叫姜夫人来到床头,姜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加油鼓劲道:“阿箬,你别说话,攒着劲儿用力就是,娘在这儿陪着你……”
    逢春有点晕血,也不敢到处乱瞟,目光只能一直停留在姜箬脸上,看她一会儿吸气,一会儿用力,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又急喘,不多时,在姜箬揪着脸狠狠用了一把力之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产房内嘹亮的响起,产婆们兴奋的报喜:“恭喜两位夫人,恭喜二奶奶,还是个哥儿!”
    终于遭完罪的姜箬,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姜箬生产完之后,屋内又是一番有条不紊的忙碌,清理孩子的,换干净被褥的,往外端污水的,待收拾妥当后,董临瑞终于被允许进来探望,还没出正月,天气尤寒,身材高大的大小伙子,居然顶着一脑门汗珠进来,进门就往床前扑。
    逢春掩唇轻笑,然后去瞧裹在襁褓里的两个男婴,其实,刚出生的婴孩差不多都一个样,红红皱皱,一团软软的肉疙瘩。
    姜箬生产时费了好些力,与董临瑞说了几句话,又新鲜了一会双生男婴,不久就沉沉睡去,姜夫人和逢春也不再多做叨扰,轻手轻脚地离了屋子,因两人赶来姜府时,正值午饭时辰,两人才动了几下筷子,就闻听了姜箬要生孩子的消息,相当于压根没吃午饭,董夫人亦然,董大奶奶便请三人移步花厅用些饭菜。
    足足饿了一餐,姜箬的生产之事也已尘埃落定,逢春不由胃口大开,吃的津津开怀,但因要顾忌贵妇形象,见董夫人姜夫人都放筷了,她也不好太特立独行,也跟着放了筷子,净手、擦手、再漱口,心里却在默默琢磨,待到晚上吃饭,她一定得多吃些。
    吃罢饭,姜夫人并不急着回去,又与董夫人闲聊起来,两人正谈的投机之时,姜筠骑着马跑来了。
    姜筠进了厅内,向两位夫人行毕礼后,便问阿箬的情况:“阿箬如何了?”
    姜夫人眉花眼笑道:“已经睡下了,生了两个小子,你现在不便去看,待到满月后再瞧吧。”
    姜筠得知妹妹平安产子后,恭喜了董夫人一番,然后蹭步到逢春身旁,低声关怀道:“你还好吧。”
    逢春态度端方的作答:“我好的很。”
    姜筠微微轻笑,放下心来。
    另一厢,姜夫人已笑着向董夫人辞行,回到府里后,众人闻知姜箬生了一对男孩儿,纷纷向姜大老爷夫妇贺喜,热闹过罢,姜筠领着逢春回了如意苑,嫤姐儿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想与母亲搞会儿交流,却被姜筠以‘你母亲累了’的理由撵回屋去。
    烛光冉冉,逢春苦着脸轻揉肚子:“还饿,想吃东西。”逢春本来打算晚上狠吃一顿,不过,因姜夫人心情格外不错,就留了大伙儿在明萱堂共用晚饭,由于是在公共场合,逢春不好吃的太过放肆。
    姜筠捏了捏逢春的脸蛋,然后吩咐丫头去厨房再叫吃食。
    “没几天就是二月了,明儿个,就叫太医过来请脉吧。”姜筠动作温柔地揽着逢春,唇角轻轻贴在她的额角,“阿箬没两天要办洗三,大嫂那里又要忙着搬家,你少不得要东奔西忙,早早叫太医给你切了脉,你也能躲懒轻省些,好心肝儿,我真怕你累着,或是出了什么闪失。”
    逢春想了一想,应道:“也好。”
    姜筠望着珊瑚烛台上的红烛,火光静静地燃烧着,又温声开口道:“要是真有了,咱们这一胎生个女儿吧,还记得我送你的四个泥娃娃么,就是两男两女,如今,我们有了晏哥儿和轲哥儿,嫤姐儿还差一个同胞妹妹。”
    “不要女儿。”逢春表示不赞同姜筠的意见。
    姜筠略纳闷:“为何?咱们又不缺儿子。”
    逢春扁扁嘴巴:“不想再把丫头便宜给别家的臭小子了。”
    姜筠轻轻‘唔’了一声:“也有道理。”在逢春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你。”逢春忍不住轻轻微笑,又道,“我说的不算,其实,还是二爷说的算。”归根结底,生男还是生女,根源都在爷们那里喂。
    第二天,被姜筠递帖子请上门的乔太医,给逢春号过脉后,表示的确是有了身孕。
    昨儿才得了一对双胞胎外孙,今儿二媳妇又叫诊出了身孕,姜夫人着实欢喜坏了,忙嘱咐逢春好好养着。
    孟氏的心里却颇有些酸溜溜的,自己的长女出嫁近十年,一连生了三个丫头,长房的姜箬侄女出嫁三年未得妊,三年后却一口气生了俩小子,自己娶进门的儿媳妇,至今只生了一个丫头,暂时还没有新的好消息传来,而大房的两个儿媳妇,都已养了两个儿子,唉,难道丫头片子都投胎到她这里来了么……
    得知母亲要生新娃娃了,嫤姐儿好奇地去摸母亲的肚子,嘴里咕哝道:“娘,我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呀?”
    逢春囧了囧表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嘛。”嫤姐儿充满求知欲的追问道。
    晏哥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也好奇的开口:“娘,我也想知道。”
    这个问题逢春目前还不想回答,所以随口就转移嫁祸出去:“等你们爹回来了,问他去,娘不知道!”
    “哦,要问我什么呀?”一道戏谑的声音忽在门口响起,屋里的娘仨纷纷投望过去目光,只见姜筠戴着官帽、穿着官服,一脸微笑的斜倚着门口,嫤姐儿脸上一喜,小跑着去迎老爹,“爹爹,你今天回来好早呀,哦,我问娘,我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娘不肯告诉我,爹爹,你告诉我好不好?”
    姜筠微微迟疑,逢春掩口轻笑道:“傻丫头,别问了,娘以后再告诉你,听话,和弟弟回屋睡午觉吧。”
    母亲都这般吩咐了,嫤姐儿只能揣着疑问回了屋,盘腿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然后和自己的奶妈嘀嘀咕咕半天,最后终于问到了答案,再之后,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一脸生无可恋地开始睡午觉,她居然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她滴个神哦……
    待嫤姐儿和晏哥儿离开正屋后,喜上眉梢的姜筠,将逢春从炕上横端起来,一路扛回了卧房,放逢春在石榴红的帐中躺好后,姜筠也踢掉脚上的靴子,爬上床与逢春一道歇午觉:“我居然真的又要当爹了!”口气中满是感慨的意味。
    逢春挑了挑眼尾,轻哼道:“二爷勤快,焉能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二爷日后若不懒惰些,只怕还有再当爹的机会。”她今年才二十三,姜筠也不到二十六,离不能再生的岁数,且还早着呢,这里又没有什么有效的防御措施,就姜筠这种贪欢的程度,她还真不敢保证,现在这胎就是最后一个了。
    姜筠眸内含笑,低声问道:“你希望我以后懒惰些?”
    逢春眨了眨眼睛:“我希望你以后待我更好些,生一回孩子,就得伤一回身子,说不准我本来可以活到八十岁的,就是因为多生了几个孩子,变成只能活到五十九了……”
    “好,我以后待你更好些。”姜筠抱着逢春,轻声应道。
    因逢春被太医确诊有了身孕,待到姜箬两个儿子的洗三日时,逢春便没再离府颠簸,嫤姐儿和晏哥儿都去上了学,逢春便窝在舒服的房里,逗小儿子轲哥儿玩,岁月倏忽,待出了正月,即将随夫离京就藩的姜篱,特意回府来辞别娘家人。
    小女儿即将远别,孟氏直哭成了一个泪人,且心底隐隐有了后悔之意,女儿嫁入皇室,虽顶着郡王妃的光鲜头衔,可却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藩王无旨不能离开藩地,也就是说,若是皇帝再不召见小女婿,女儿这辈子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京城。
    念及至此之后,母女恐无再见之期,孟氏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逢春除了叹气,无感可发,明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姜篱随夫离开京城的第三天,姜策大哥和韩氏迁居忠敬侯府居住,暂且只带了小儿子致哥儿过去,逍哥儿和婷姐儿仍留在长公主府居住,每隔数日,会前往侯府与父母聚会一次,到了二月中,大地回春,天气逐渐暖和,只要无甚重要事情,姜筠都会早早回家来陪逢春,对着逢春尚平坦的小腹傻乐个不停。
    二月底的时候,董府那边原该办满月酒的,不过,因为姜箬产后虚弱,董府决定办双满月,是以就推迟到了三月底,待到三月初时,清平侯府那里也已分家完毕,韩家二房、三房,纷纷搬离了侯府之外,逢瑶作为二房的媳妇,自也别府另居了,至于她现在过的好坏,已不在逢春关心的范畴之内。
    三月初八,既是逢春和姜筠的成亲纪念日,也是嫤姐儿和晏哥儿六周岁的生辰,姜筠果然兑现承诺,送了晏哥儿一只小奶猪,又送了嫤姐儿一只小奶猴,看着一儿一女喜滋滋逗猪玩猴的场景,逢春抽搐着嘴角,转身回屋。
    “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吧。”夜晚,夫妻二人洗漱过后,懒懒地躺在床上窃窃夜话,已是暮春时节,姜筠穿着一件薄款的雪锻子中衣,大手轻轻抚摸在逢春的小腹,声音温和的说道。
    逢春轻轻‘嗯’了一声:“是有三个月了,肚子还不明显呢。”
    姜筠啧啧了两声,口内轻轻嘀咕道:“那就再等上一个月吧……”
    “你说什么?再等一个月是什么意思?”逢春歪靠在姜筠肩头,静静的问道。
    姜筠轻咬一口逢春的耳垂,柔柔的低笑:“还能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了,想的厉害。”从正月下旬一直到三月中旬,足足有一个半月没开过荤,对于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来讲,嗯,不想才怪了。
    逢春轻轻啐了姜筠一口,嗔道:“你可真是讨厌!”
    姜筠莞尔轻笑道:“好了,早些睡吧。”
    .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逢春毫无倦意地说道,自从开始养胎以来,她每天都在吃喝玩睡,今儿下午就足睡了一大觉,这会儿当真半点困意也没有,逢春伸指头挠挠姜筠的下巴,申请道,“我想去看书解会闷儿,所以,你能不能叫我下床去呀。”
    姜筠一板俊脸:“你想都别想!不想睡觉,那咱们就继续说话,想去看书?门儿都没有!”
    逢春继续挠姜筠的下巴,撒娇道:“没有门儿,那有窗户么?说话要费口舌,会口干舌燥的。”
    姜筠仍旧板着脸:“窗户也没有,你怕口干舌燥,倒不怕累着眼睛?你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呢,老实在我身边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三更半夜了,看什么有我好看么?”
    逢春嘟嘟嘴巴:“书没有你好看,但书也没有你唠叨。”
    “你别以为怀着孩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你每气噎我一回,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呢,等你生完了孩儿,我再一笔一笔跟你慢慢算账。”姜筠低低哼着,“书留到明天再看,现在,给我躺下来,我拍着你睡,我还不信拍不睡你。”
    逢春只得撑臂躺下,姜筠整好被子后,也躺到枕头上,搂着逢春拍她入眠。
    拍在后背的力度,犹如轻轻的海浪击打着海岸,逢春心中充满一片宁静与祥和,只愿这样的温馨时光,能延续到天长地久。
    三月下旬,董府大办满月酒,宾朋满座,待进入四月中,姜箬带着两个双生儿子回娘家,头一回见两个外曾孙,嘉宁长公主自然封了份厚礼,随着年龄愈来愈大,嘉宁长公主已不再到处游逛,最多往京郊的温泉庄住一阵子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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