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别害怕,他已经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再次把司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
    周成晔比她好一些,但也僵硬的扭过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个死人,不用怕。”
    那道略显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车斗中一个隐秘的角落伸出了脑袋。
    周成晔和司竹二人上下打量着他,一时间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询问,不过眼神中的透露出的困惑却已经是不言而喻。
    男人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好奇,主动解释道,“别怕,我就是跟你们拼车的那个人。”
    “那他是……”司竹皱着眉头指向横躺在翻斗中央的那名浑身带血的男子。
    “他啊,是我的一个小兄弟。”男人苦涩的笑了笑,解释道,“发生了点意外,死了。”
    “死了?”
    “对,死了,死不瞑目。”说出这话时,能明显感受到男人的心酸。
    “都上车了吗?要出发了。”
    正当周成晔和司竹已经准备好听下去的打算时,坐在最前面驾驶三轮车的老人忽然发了话,紧接着出现的便是车子启动的轰鸣声。
    “有,这就上来!”司竹喊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半站起身,看了看周成晔,又看了看车下面呆愣愣站在那里的洛丽塔女孩。
    意思是:她怎么办?
    “唉……”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周成晔跨出去一只腿,踩在翻斗外面的铁质横杠上面,又把两只手伸出去,冲着女孩说道,“过来,我抱你上车。”
    女孩抬起头来,看向他,没有吱声,但却很听话的走近来。
    她机械式的抬起双手,让自己身体放轻,紧接着周成晔双臂发力,在配合司竹忽然搭上来的一只手,直接将其整个人举了起来,顺势抬到车上,放在身边。
    “嗯,她好轻啊?”松开了手,司竹忍不住惊讶。
    是的,女孩确实很轻,周成晔也感觉得到。
    并不是一般身体瘦弱那种女生的轻巧,也不是病态的那一种轻,而是不正常的,不属于人类的那一种重量。刚刚双手恰在女孩腰肋两侧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握住了一个空壳子,只有外面一层的骨架,而中间都是空心的。这种感觉会让人觉得很怪,仿佛……
    这女孩就是一个充气娃娃,
    当然,相比起来还会重一点,大概三四十斤左右。
    这一点,更加让他笃定了“她不是人”的想法。
    尽管心中已经清晰,可周成晔嘴上还是解释道,“可能因为你力气大吧。”
    “哦。”
    对于这个说话,司竹并未深究,反而将目光再次对准了那位带着尸体上车的神秘男人。
    这回人齐了,
    也都上了车。
    几声“轰隆隆”的巨响,在老人转动把手后的几秒内,电动三轮车逐渐驶离了这个满是泥泞的丁字路口,朝着一望无尽的深邃而去。
    ……
    “三位,实在对不起,我这个朋友……他很惨,我不是有意要把他带在车上的。”
    男人的语气很诚恳。
    对于和死人乘坐一辆车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他也清楚,所以在周成晔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第一时间就道了个歉。
    “要是你们觉得过分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把路费包了。”
    “没关系,”红裙搭在冰凉的铁皮车斗上,司竹半蹲着靠着最后面的侧壁,热情的笑了笑道,“你这个朋友……怎么了?”
    “他……工伤。”男人往中间蹭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尸体旁边,盘起腿来,正对着他们。
    直到此时,三人也才注意到,男人身上穿着的,是和死者同款的小背心,身下这是一条农民工最常见的蓝色裤子,还是那种早已经蹭的肮脏不堪的那种。
    男人的脸上也是如此,一张方形的国字脸,上面沾满了灰尘泥土,稀疏凌乱的头发趴在头顶上,好像几个月都没洗过一样。
    “我这个朋友命苦啊,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结果干了没到一年就……唉,那个黑心的老板还总是拖欠工钱,直到最后也就才扔了五千块。”
    说着,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不那么鼓囊的信封,露出来半截展示开来,里面全都是肮脏的钱币。
    “我们一起在辖呈区打工,我是他的工友,从他来就认识了。他身体不好,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他半夜身体虚弱的跑出去咳嗽,有时候还吐血。”
    “我们想让他去医院,可他就是不肯,说医院太贵,他这身体不值得去医院。有时候我们干工程,一忙就是一整个月,在工地里他甚至都会突然晕倒,可即使这样他也总说没事,最气人的是,那个老板还因此,骂他消极怠工,要克扣工资。”
    “事实上,就算是克扣了也好……这一年,他压根一分钱都没有给我们发过!”
    越说这,男人越咬牙切齿起来。
    “直到前不久……某一天的晚上,我这位小兄弟在干活时再次吐血晕倒,当时我就在现场,看到他拼命的呕着,血水像是水一样从嘴里,眼睛里,还有鼻子,耳朵里哗哗的流淌,我们都吓坏了,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当他彻底倒下去时,我们才上去查看情况,也立马拨打了120,可结果……当救护车来了之后,就发现他已经死了,死因是心脏破裂。”
    “我们所有工友都很伤心,也因此联合朝老板索要了他的工资,结果最后就……”他再次摊开手掌,露出躺在当中那一沓明晃晃的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
    只有这些。
    这就是一条人命的钱。
    人类的悲欢是相通的,听到此处,司竹也露出了伤感的神情,忍不住问道,“那你如今是……”
    “这不我们想着,人死了总是不要流落他乡嘛。因为一直没听他提起过父母,也只知道他来自平口区的一个村子,我们就想着距离辖呈区不算太远,所以我便代表了其他工友,打算亲自将他的尸体送回到老家,找到他的家人。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将尸体火化,然后再在找个家附近的地方埋了,也算落叶归根了。”
    原来是这样。
    望着这位满脸沧桑苦笑的农民工人,周成晔缓缓吐出一个问题,“他家在哪?”
    “我听他提起过一次,好像叫……孟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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