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公主双眼发红,她昂着头,似乎在防止泪水跌落,像尊严一样碎个一地。
    而她一段话,更是让这大屋之内静得出奇。
    湖阳公主继续说道:“木通自送我从大辽,一步一步走回京城。
    这一路虽然艰苦,却是我最心平气静的一年。
    木通是个男子,却始终把我当真公主一般尊敬。
    然而再长的路也是要走完的。
    谁知我和木通回到京城之后,才是不幸的开始。
    七年前我一身血污回来,心却是干净的。
    但是这京城中没有一个人信我。
    大家都觉得我是肮脏之人,这一路上必定被人糟蹋个遍。
    父族也不肯收留我,认为我不愿出家为尼就是玷污了门楣。”
    说到这里,湖阳公主嗤笑一声,接着道:“这些我都习惯了。只是护送我回来的木通却是回不去了。
    梁辽两国在这之后正式开战,边关吃紧。
    就是个雁子也飞不出去,更别说是活人了。
    木通就是想回去,也走不出家山关。
    而且皇帝也不知为何开始疑神疑鬼,认定了京城中藏匿了大批辽国奸细。
    那时候狠狠杀了一批人,甚至有些身份尊贵的贵族,以及有了官身的读书人也被牵连进去。
    午门口等着砍头的人都开始排长队。
    这些人没被审问就丢了性命,尸体堆在城门口来不及清理。
    而木通真是从辽国来的,他的身份一旦被识破,就是必死无疑。
    从那时起他只能隐姓埋名,正式改名叫做木通。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呆在我身边的话,更是引人怀疑。
    还好他武功还不错,我才求情让他到监武所做一个番子。
    这样一来总算能混一口饭吃。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桩小小的徇私,京城中人的口舌也不肯放过我。
    说我什么的人都有,大家都恨不得我是放荡淫邪之徒。呵呵……”
    湖阳公主冷笑道:“木通的性子也是死倔。他为了不再连累我的名声,这几年只靠自己硬挺,绝不肯再受我半点恩惠。
    最后,竟然是死得不明不白……”
    湖阳公主本来高昂的头终于低下。
    泪水已经再也绷不住,悄然跌落,掉在她的鞋面上。
    至此,湖阳公主再也说不出话。
    而这间大屋中,也变得格外安静。
    不少人还在感叹,木通此人至情至性。
    他在大梁京城中无依无靠。
    所有的收入都是来自于监武所的薪饷。
    随着一番队长再不肯接案子。
    木通的收入再也不够支撑一个一阶武者。
    但他至死也不肯再去打扰湖阳公主。
    宁可自己铤而走险,寻找跳槽到十番队的机会。
    这才造成了之后的悲剧。
    大屋中也不知道静默了多久。
    就听首辅苏居央缓缓道一声:“公主请节哀。”
    接着他又转头问陈攻道:“陈攻队长是什么时候看出……木通与柏队长的身份?”
    苏居央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着实不少。
    虽然也有不少人才,却从未有一个让苏居央心服口服的。
    只有这个陈攻。
    明明他的年纪还很轻,却显出久经历练的智慧,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其实苏居央本来就有意推举陈攻作为武侯备选。
    但如今苏居央甚至觉得? 仅仅让这个年轻人做一名武侯? 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
    他的本事、心境明明值得更高的地位。
    但是多高的地位才合适陈攻呢?
    忽然,苏居央不敢再想这件事情。
    他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强行挥散。
    若是再想下去? 苏居央生怕会生出大不敬的念头!
    挥散了这些念头? 苏居央还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陈攻。
    他现在也已经明白,木通与柏春厚? 或许都有辽国血统。
    但陈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或者说,他自己到底输给陈攻多少?
    这时候陈攻面色平和道:“他们两个面容都比寻常大梁人深刻? 这是其一。”
    苏居央认真听着? 不敢打断。
    陈攻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两个都试图用别的气味掩盖身上特有的辽人体味。”
    这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柏春厚。
    其实屋中十个番队队长,因为三天没有洗漱,都是浑身发臭。
    也不知道柏春厚有什么特殊之处。
    陈攻继续说道:“木通虽然平日里冷静理智,但是身上一直带着酒味。
    他就是为了用酒的气味掩盖自身体味。
    而柏队长么……”
    陈攻打量了一眼柏春厚的神色。
    见他紧紧咬着牙根? 面色阴沉至极。
    陈攻才继续说道:“柏队长一直服药和念佛。
    实则是为了用药味和檀香的气息掩盖自身体味。
    看来都是害怕辽人的身份暴露。”
    陈攻的话刚说完? 忽然周遭之人都发出暴喝之声。
    原来就见那看着老朽瘦削的柏春厚,竟然是速度极快,出手就将湖阳公主拉入怀中。
    他五指曲张,戳在湖阳公主粉嫩雪白的颈子上。
    就听柏春厚嗓子压低道:“这一切都怪那家伙不给我活路。
    他若不死,就是我死。
    试问你们这些人? 遇到我的处境又会如何?
    别一个一个假正经!
    你们是我的话,也会杀了木通!
    只是你们运气好? 没有一个辽人的生母罢了!”
    说到这里,柏春厚一双衰老发黄的眼睛里? 竟是透着红色血丝。
    这时候柏春厚回忆起那天情形。
    本来柏春厚已经多年不去监武所。
    忽然收到手下番子木通的一张信纸,说是请他到监武所客房一见。
    柏春厚年纪越大? 为人越是谨慎。
    他能活到今天? 全靠了自己这份谨慎。
    柏春厚觉得木通这么多年也没到自己跟前尽孝? 忽然要在监武所里见面。
    必定不是件好事。
    谨慎的柏春厚便查看了番子巡查的记录。
    乘着自己手下巡防的当口,来到监武所客房里。
    待进入客房,就见到喝了不少酒的木通。
    而他甚至大了胆子,提出要柏春厚放他离开一番队。
    这样他才能恳求十番队长陈攻收留自己。
    这对柏春厚来说,自然是奇耻大辱。
    他立刻拒绝这无理要求。
    哪里知道木通竟然是借着酒劲,大了胆子威胁柏春厚。
    他当时告诉柏春厚:同样都是拥有辽人血统。
    他一进一番队,就已经知道了柏春厚身份有异。
    若是柏春厚不答应,他便要用这件事情威胁柏春厚。
    直到这时,柏春厚的心底才彻底生出杀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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