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雁声回家的时候并不算太晚,她听完了封京的工作汇报,又处理些紧急的文件,只歇了几分钟喘了口气又要往家赶。
    邹娴在一楼等她,柏雁声一进门后佣人帮她挂外套拿包儿,邹娴一边同她说柏望果的情况一边把她往二楼引。
    费医生刚从柏望果房间出来,和柏雁声说:“柏总,情况已经稳住了,今晚一定能退烧的,让厨房准备点清粥,二公子醒了该饿了。”
    柏雁声道了谢,叫人把费医生送走,独自进了柏望果的房间。
    小孩儿烧得脸颊通红,头发都汗湿了,可怜巴巴地被捂在被子里,瞧着真是够招人疼的,柏雁声用额头试了试温度,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儿下去。
    打吊针见效快,柏望果就跟知道期盼的人回来了似的,柏雁声才守了一会儿他就醒了,醒了之后不哭不闹的,眨巴眨巴眼看着柏雁声,把热乎乎的小脸蛋儿往她手里靠,完全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我叫邹姨别跟你说,怕耽误你工作。”
    就算晓得这小孩儿是在装乖,柏雁声也舍不得再多说他一句了,剩下的一半儿火气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叹了口气拧了拧他的鼻子,宠溺地责问:“为什么不打针,故意让我心疼是不是?”
    柏望果就这么看着柏雁声,高烧让他的眼睛变得尤其亮,带着一种病态的专注,他轻轻地问:“你真的会心疼吗?”
    柏雁声一愣,这不像是柏望果会问出来的话,他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要撒娇的,而不是用这样的表情来反问。
    “果果...”柏雁声喊他的名字,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安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柏望果把脸埋进她的手心,像只猫似的蹭了蹭,瓮声瓮气地低声呢喃着:“你一个月没回家了,媒体谣言满天飞,我给你发消息你说忙,打电话几分钟就挂了,我只能看到他牵你的手下楼,连同学都过来问我你是不是要打算结婚,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可全世界都说你喜欢他,姐姐,那我呢?你这么喜欢他了,那我怎么办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不心疼我了...”
    柏雁声没办法把手抽回来,不是柏望果贴得有多紧,是因为有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渗了出来,那东西简直像是什么咒语,把柏雁声整个人都定住了,她鲜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瞬间甚至有些后悔回到了家里,她实在不擅长哄一个伤心的孩子。
    过了许久,柏望果哭得没那么伤心了,柏雁声才柔声说:“果果,你是我弟弟,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柏望果抽噎着,眼睛水汪汪的漂亮。
    柏雁声轻声道:“你永远是我弟弟,他们只是付出青春和我等价交换一些东西。”
    “可是你喜欢他们。”
    “为什么不呢?果果,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有人想要忠贞不二,有人想要轻松惬意,对我而言一段好的感情是我欣赏我的每一个交往对象,我希望我们彼此无论何时都进退得宜。等你长大了,也可以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一段什么样子的感情。”
    柏望果不懂,他不觉得柏雁声口中的那个东西真的叫“情”,于是他问道:“那沉别言呢?沉别言也是吗?”
    柏雁声沉默许久才皱眉反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走了那么长时间了,你还那么喜欢他,书房里到处都还是他送你的东西,邹姨她进去收拾什么都不敢乱碰,大家都极力避免在你面前提起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的禁忌,他也是你口中的“进退得宜”吗?”
    柏雁声有些烦躁,她不懂为什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这个名字频繁地被人提起,她尤其不喜欢柏望果提起。
    “果果,你病糊涂了,从今往后我不想在家里听到这个名字,可以吗?”柏雁声的表情已显现出些许不耐。
    柏望果有些茫然:“...为什么?”
    他想,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别的人提都不能提?
    可柏雁声说:“这里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你不愿意吗?”
    柏望果怎么可能不愿意,他心里也晓得这句话只是姐姐抛出来的诱饵,可诱饵上挂着的东西他实在太渴望了,渴望到明知道里面藏着尖锐的钩子,他也想冒险去尝一尝。
    “我愿意的。”他说。
    “好乖。”柏雁声很满意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摸了摸柏望果柔软的头发,问道:“饿不饿,厨房里煮了粥。”
    柏望果并不是很清醒,他生着病哭了一通,被柏雁声哄了一句后就连自己刚才在气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开始撒娇说:“想要你喂。”
    邹娴早把吃的东西都预备好了,柏望果基本是她带大的,她太了解他了,只要雁声回来,果果有天大的病也好了。
    柏雁声是没伺候过人的,邹娴瞧着她动作别扭想替她喂,柏望果又不乐意,直言道就要姐姐。
    邹娴开玩笑道:“好好好,这是嫌弃邹姨了,小没良心的,小时候邹姨白喂了那么多顿了。”
    “我没有。”柏望果被邹娴说的羞臊了,偷偷拉柏雁声的衣袖求助:“姐姐...”
    柏雁声轻声说:“邹姨跟你闹着玩儿呢,但是果果,你是不是要和邹姨道个歉,仗着邹姨疼你闹了一天,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
    柏望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乖巧巧地和邹娴说:“对不起邹姨,今天是我不好,害你操心了。”
    “乖乖崽。”邹娴叹了一声,“要不要吃水果,邹姨去给你切。”
    “要的,嘴里好苦,谢谢邹姨。”柏望果说。
    柏望果吃饱了肚子后精神就好了许多,身上发了许多汗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闹着要泡澡。
    “你别走。”柏望果生怕柏雁声在他洗澡的时候走掉,一遍遍地强调:“我会很快出来的。”
    洗到一半,又在浴室里扯着嗓子喊姐姐,柏雁声被他叫得头疼,又不能把生病的小孩一个人丢在家里,隔着门问他怎么了。
    柏望果委屈地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我怕你走了。”
    柏雁声:“...快点洗,不要再着凉了。”
    “嗯...那你进来帮我就会很快。”
    “果果...”
    “姐姐,我现在没有力气,抬胳膊都很酸,真的。”
    浴室里热气蒸腾,柏望果坐在浴缸里,老老实实地在浴缸上放了盖板,用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看着柏雁声,不知道的人或许会真的以为这个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孩子。
    柏雁声晓得弟弟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样的时候,她也乐意顺着他,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闭上眼睛。”柏雁声给他洗头发,搓了一脑袋的泡沫。
    “姐姐。”柏望果闭着眼睛能清楚地看到他乌黑浓密的睫毛,显得他尤其可爱,他问:“那个江砚迟,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贴心的人,有分寸懂礼貌,在自己的专业上不仅有天分也非常用功,是值得尊重的优秀的人。”
    “...你很喜欢他?”
    柏雁声轻笑:“不喜欢的话,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和他交往?”
    柏望果猛地睁开眼,用水灵灵地眼睛注视着柏雁声,“我上次问你,你还不是这么说的。”
    柏雁声哪里记得什么上次下次的,“我说了什么?”
    “你当时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把他带回家。”
    “果果,人是会变的。”柏雁声拿起淋浴头,继续道:“你确定你想继续和我讨论这个话题吗?”
    “不想了。”柏望果神色恹恹。
    “好了,闭眼,我要开始冲水了。”
    柏雁声只是帮柏望果简单洗了洗头就出来了,没过两分钟接到了钟进寒打来的电话,柏雁声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叹了口气,心道今天莫非是什么“哄孩子公历日”,哄好了一个又马上接了下一单任务。
    “雁声,请问你现在有空吗?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真是抱歉。”钟进寒依旧是非常彬彬有礼的态度,可语气里总含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柏雁声照实说:“果果生病了,我刚好回家来看他,有什么事情吗?”
    钟进寒严肃极了:“是钟心的事情,这孩子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觉得要必要当面跟你说的。”
    柏雁声当下心里就有了些猜测,她回道:“好,我半个小时后会出发。”
    钟进寒:“那我和钟心在世茂这边等你。”
    柏望果出了浴室后整个人已经快看不出病色了,只是药物作用还是有些犯困,柏雁声陪着他在床上躺了躺,不到十分钟他就已经睁不开眼了。
    都快睡着了还在那儿嘟囔:“...你别走,别去找他。”
    “乖乖睡。”柏雁声给他轻轻拍后背,等到他呼吸平稳后才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司机在等了,载着柏雁声去了世茂翡丽城,这里是钟进寒父女两个人长居的住所。
    一进门,柏雁声发现钟进寒的脸色是罕见的差,看到她时更是多了些愧色。
    “发生什么了?”柏雁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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