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妹妹说的,咱们怎么可能万代嘛……”
    “我们若真和这修罗一样长命青春,怎么不能万代嘛……”
    “妹妹说的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你们给我把这修罗看好了,不可偷喝他的血,要是他被你们偷喝死了,我要你们填命!听清楚了没有!”刘邈蔓厉声喝道。
    她身后五六个面色麻木的侍卫点点首,然后站到了我身边,稳稳地看管着。
    刘邈蔓和莫无瑕两人又做了一会子美梦,幢憬了一会儿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未来日子,终于拿了鲜血的杯子,像喝佳酿一样碰了碰杯,不料洪将军突然从外面跑了过来,浑身是血地道:“不……不好了,常国的大部队来了……已经冲进来了。”
    我在失血的晕眩中微微地想:常三他们来了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冬眠
    我的意识有些陷入混沌。
    眼前的一切仿佛幻觉,那样地不真实。
    因为就在下一瞬间,这屋内屋外乱成了一锅粥。
    屋外头,似乎有人想要冲进来,两个女人的爪牙一涌而上,拼力阻拦。而在室内,百里茸鳞嘴角挂着一抹血,伺机而起,想要解开我的绳索。
    自然是有几个神情麻木的百里国高手立在我身侧的,怎可能让他得手,于是又是一阵恶战。刘邈蔓无措地道:“鳞儿,快住手,你发什么疯。”虽然神情慌张,但手中那杯鲜血却攥得紧紧地,生怕洒出来。
    “活捉他!”只听莫无瑕冷静地命令道。她身侧的八个黑衣人应声而出,我略微看见其中一个人露出的手腕上纹有一个特殊的云纹,便知他们均是死士,而且是最高阶的。
    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常二出手。原先我本以为他是个只会背地里耍耍阴险的小人,不想他还是有些真功夫的。但是他刚刚已经受创,显然受了内伤,这会儿又被十个左右的高手包围着,双拳不敌四手,渐落下风。夜影见主子不济,也挣扎着起身助他,一时间,他们俩人被团团围住。
    刘邈蔓的人倒还好些,知他是王爷,又素来听闻过他的声名,不忍下狠手,而莫无瑕的死士们则招招毒辣。
    百里茸鳞见这样缠斗下去一定不济,突然一跃而起,朝莫无瑕攻去。要知道,擒贼先擒王,若是拿了她在手当人质,何愁不成事?百里茸鳞如一只箭鱼,腾空而起,伸掌变爪,直取莫无瑕的咽喉。
    莫无瑕冷笑着,把身畔吓得脸色苍白的百里缨月往身前一护,只见百里茸鳞的手正好抓了百里缨月纤细的脖子。百里缨月一惊,被窒住呼吸,只得艰难地叫了声:“二哥……”
    百里茸鳞面色一变,缩了手。他这一缩手,便知大势已去。
    只听莫无瑕冷喝一声:“给我杀了他!”
    那些晋国的死士得了令,目露狰狞之色,扑将过来。他们之前的艰苦训练里,永远是学习如何把人杀死,先前主子只是要活捉,他们反而束手束脚,此时得了令,就如打了鸡血一般,激情澎湃起来。须知道,这些死士都是贫苦下等人在他们年幼时便卖子入王宫内培训为死士,一生最恨那些出生便含着金钥匙的世子王孙,恨他们因为出生好便一世优沃、高高在上。此时像是要把这一生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招招致命。
    只见刘邈蔓哭丧着脸,跪到莫无瑕身侧道:“莫妹妹,王后,求求你,莫要杀我的儿子。若是他死了,再无人识得如何制住那魔。”
    不料莫无瑕冷了那张精致的脸道:“我不杀你儿子,可你儿子却要杀我。能永葆青春固然好,若是刚刚那下子没命了,青春也没用了,对不对。”她又望了望我,我自然耷拉着脑袋,要死不活。于是她又道:“我看这常建也没你说得这么悬乎,莫不是你和你儿子诳人的吧。当年他在晋国,也没见过他如何厉害,如何难对付,那些传说,不过是传说罢了!再说你儿子不是与那倭寇素来交好,称兄道弟,怕这些大话都是早就设计好的……”
    刘邈蔓看了看已然不支的百里茸鳞,面色冷冷地道:“保护王爷。”
    那些百里国的高手一听了这命令,马上把锋尖对准了晋国的那些黑衣人。一时间,局势平均了些,而门外的兵丁见了里面的混乱,外头也开始乱哄哄地互相缠斗厮杀。
    莫无瑕冷笑地瞧了一眼刘邈蔓道:“我说刘姐姐,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若是你和你的儿子乖乖听话,未来的荣华富贵、名利权位,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和我撕破脸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倒不如你现在舍了儿子,和我重修旧好。我听闻你的小儿子是个傻子,可你大儿子也聪明不到哪去,居然为了个药人与我拼命,真是天字一号傻瓜。未来若是能永葆青春,你再生十个八个儿子好了,保不定比你现在的更聪明伶例。”
    说完,莫无瑕把手里那杯鲜血一饮而尽,嘴唇残留着鲜红的颜色,流露出光艳的美丽。她皱了皱眉道:“有点腥。”说完,又对刘邈蔓道:“你若是不喝,不要浪费了,留给我吧!”
    现在刘邈蔓只是用力攥着那杯鲜血,脸上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两个护卫身后,眼睛却紧盯着场上的局势,内心一定做着疯狂的斗争。想必在自己和儿子这个二选一的抉择里,她已经有了打算。她简直疯了!
    我暗自冷笑。就连亲情也靠不住,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我的意识有些涣散。突然遥遥想起自己小时候,风温洵那女人临时前,要我陪着她一道死。她用最后的力气教十岁的我如何用一条绳子上吊自杀。后来她死了,我抱了她许久,直到她身子僵硬,在温热的季节里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这便是我的母亲吗?
    后来我没来得及用那条绳子,便被卖了。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变成那座繁华都市里最有钱的人之一时,我最喜欢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场。我趴在围栏那里,看着旋转木马在我眼前转啊转,那些幸福的母亲带着欢笑的孩子转啊转……然后我快乐地看着幸福的人们,泪水不由控制地洒落。好像这样就可以治愈我不快乐的童年,忘记那个又爱又恨的母亲。
    我从泪眼中再次清醒过来,场上胜负已分。夜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气绝。他身上被插了一把刀,显然是为了保护百里茸鳞而死。他身边还躺着云裳的尸体……这一刻我已经没办法骂他们愚忠。任何一个有信仰的人,都值得尊重。
    百里茸鳞也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全身血淋淋地挨在墙边,眼睛却还深深地瞧着我。
    我听了听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很微弱,怕是时间不多了。面对他临死前有些惊心动魂的眼光,我也没办法再去责怪他。我现在相信他捉我只是单纯的捕宠行动,对这些阴谋概不知情。否则他不会拼了命地要来解开我,放我飞。
    可是傻瓜,我的羽毛都被你剪光了,我早就飞不起来了!你聪明一世,为何会在这时候犯傻呢?白白搭上条命,多不值得!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从他嘴里涌出的只有鲜血,再无其他。我突然看见他眼角滚落出了一颗泪水,在烛光的照射下烁烁发光。他是在悲哀自己一生的遭遇,还是不忍离我而去?
    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有一个倨傲狡黠的少年,在众人面前道:“我叫常二,是他们的二哥,看我们的长相就知道了吧……老师,我们回去吧。”当时众娃直接傻眼了,内心不禁叫苦——唉,又多一个娃。
    我突然又想起当时我给那群光P股的小破孩们轮流洗澡,拿着丝瓜瓤帮他们抹泡泡,而只有常二不肯脱衣服,一身周整地坐在那里,红着脸气呼呼地道:“哼,成何体绕!”
    我突然又想起那个春日微雨的下午,他站在稻田里插秧,我站在田梗上与他讲些治国的大道理,欣喜地了解他许多志向、蓝图。
    我现在能记起的只有他的好。我从始至终总认为他是奸的。可现在这个奸的人却为了我付出生命……是不是我一直都错过了些什么?为何我活了这么久,眼光却还这样差劲透顶。
    见百里茸鳞不济了,刘邈蔓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赤练却不依了,拽了她的胳膊问:“太后,太后,你答应我的事呢?”
    刘邈蔓死死地盯着一身是血的百里茸鳞,突然妖冶地一笑,指了指纷乱的外头道:“欧阳光曦不正在外头,你有本事,自己去杀啊!你不是要亲自动手吗?机会就在眼前,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
    我听了这话,心中大惊,遥遥一看,果然看到欧阳光曦的身影。我胸中一阵澎湃,热血翻涌而出,我觉得我浑身又充满力量了。这便是强大的精神力吗?
    赤练见了欧阳光曦,忙飞身而去,独臂握了一柄鞭子,纵身跃入人群,大喝道:“让我来!”
    那些兵丁哪里敢让,依旧不依不饶地与欧阳光曦缠斗着。现在赤练也上去,鞭法刁钻,如虎添翼。这种混战,不同于江湖上的比拼,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能抢得了人头,才是王道,玩的就是以众欺寡。
    我咬牙看了欧阳光曦在众人的包围圈里翻飞,身上的战甲越来越红,不由泪如雨下。
    现在室中只剩下刘邈蔓疯疯颠颠地紧攥着那杯血,不让任何人碰。莫无瑕自然想辟手去夺,两个女人纠在一块儿,又是抓头发,又是掐肉,好不狼狈,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百里缨月全身颤抖地过来帮我扯了帕巾,又准备帮我解绳,却不得其法,连刀也切不开,我能开口说话了,笑道:“傻丫头,要是解不开就放弃吧,快去帮你二哥捂住伤口。”
    百里缨月像个木偶一样,忙拿了洁白的袖子擦了擦他面上层出不穷的鲜血,却永远擦不干净,只得含泪轻声唤道:“二哥,二哥,你不要死……”怕是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了解什么叫血浓于水罢。毕竟刚刚百里茸鳞也放了她一马,没有掐断她的脖子。
    场上喧闹了许久,无非是欧阳光曦单枪匹马战群雄的戏码。主角只有他一个,那些配角虽然倒下一批又一批,却又如苍蝇一般涌出来更多。
    “别打了,行不行,别打了,行不行……”我毫无意思地嚷嚷着这些话,明明知道这些话被外面鼎沸的战斗声掩盖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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