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铁证如山
    搜宫的消息一经传出,后宫之中更是人心惶惶。
    苏氏和余氏年纪小,十七八岁而已,新晋承宠,都是孩子心性的,见了这样的阵仗没有不害怕的。
    尽管侍卫们得了赵承衍的吩咐,并未过分惊吓于她二人,但那些侍卫个个持刀,又都冷着脸,依着赵承衍所吩咐的,除了搜宫之外,贴身服侍苏氏和余氏的宫人们全都被抓去了内府司严刑审问。
    搜宫没能搜出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后宫里的人也大概晓得了是为什么要搜宫,如果不是龙体抱恙,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连中宫皇后都自请禁足凤仁宫,还要从宫外请了燕王入宫来坐镇,主持大局。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苏氏和余氏自戕的消息是在搜宫后半个时辰不到就传到了了清宁偏殿去的。
    孙符神色匆匆进门,赵承衍正捏着眉心,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怎么了?急成这个样子。”
    “苏美人和余美人她们……她们自缢了。”
    嫔妃自戕,从来都是大罪,那是要殃及家族的!
    赵承衍面上的疲倦一扫而空,坐直了身子再问孙符:“静和殿搜宫不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吗?苏余二人身边伺候的宫人拿入内府司也有半个时辰,是不是也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
    孙符忙不迭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按理说,静和殿虽然被搜了宫,可是没做过的事情,又何必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呢?身边伺候的人也没吐露什么,何至于……”
    何至于自戕。
    赵承衍却明白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小小的年纪入了宫,得天子恩宠,虽然和宋贵嫔还有孙贵人盛极之时是没法子比的,可昭宁帝本来就对后宫淡淡的,苏余二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个年纪被天子恩宠至此,难免飘飘然。
    一朝出事,尽管她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还是怕了。
    怕了这红墙碧瓦下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漩涡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只脚踏进去,本来也不会再有活路。
    看来苏余二人在入宫之前,也是晓得什么叫做侯门一入深似海的。
    连冯皇后都没能幸免,被禁足凤仁宫,何况是她们。
    无论清宁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昭宁帝又出了什么岔子,事情到最后总要做一个了结,那便要有人站出来顶了罪。
    赵承衍深吸口气,那只手缓缓垂了下去:“可惜了,也是我思虑不周。”
    孙符喉咙一紧。
    这位殿下到底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发生这样的事情,白白葬送两条性命,他心里只怕是不好受。
    赵承衍又叫他:“棺椁成敛,秘不发丧,等到风波平息,再宣称因病亡故,至于身后事,你去一趟凤仁宫吧,这事儿还是要让皇嫂拿主意,只是替我告诉皇嫂,苏美人和余美人虽然是自戕,但恐怕是无辜受此牵连,白白葬送了性命,还请皇嫂留些体面,也不要再牵累苏氏和余氏两姓才好。”
    孙符闻言,一一照办,就是另有一样……
    赵承衍见他欲言又止,摆手示意:“有话直说。”
    “静和殿搜宫无果,宫人们入内府司被审问半个多时辰也都说两位美人是清白干净的,要是照王爷的意思,接下来……”
    “你亲自带人去华仁宫。”赵承衍往椅背上靠去,仰起头来把脖子就架子椅背最顶端,长叹一声,“不过凭姜氏那个性子,只怕你有得受。但是孙符,搜宫一事势在必行,是为皇上龙体,更是为大齐江山,不论是说,如有违抗,一律以谋逆罪论处,听明白了吗?”
    ·
    华仁宫正殿外,姜夫人锦衣华服,头戴四凤冠,整个人挡在殿外,寸步不可让。
    孙符委实是头疼得厉害。
    看这个样子,她八成已经知道了苏美人和余美人自缢的事儿,也晓得禁军侍卫们会到华仁宫中来搜宫,所以早有准备。
    那是她封夫人时的吉服,头上的四凤冠是皇上钦赐的。
    孙符跟在昭宁帝身边伺候,后宫里的这些事儿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中宫之下,凤冠是不轻易赏赐的。
    昔年宋贵嫔封贵嫔的第二个月,昭宁帝就赏赐了一顶五凤冠,剩下惠王之后,又赏赐了她一顶六凤冠。
    中宫凤冠,只九尾。
    到宋贵嫔过身,两顶凤冠皆陪葬入陵寝,她盛装入敛之时,头上戴的就是一顶九凤冠。
    未行追封皇后之礼,丧仪也非以中宫规格而办,可是在昭宁帝的心里,她就是他的皇后。
    一直到宋贵嫔故去多年后,姜夫人才得了这样一顶四凤冠的赏赐。
    她现在戴着这顶凤冠站在正殿门口,无非是想要吓退这些等着搜宫的禁军侍卫们。
    孙符想起赵承衍的吩咐,再想想姜夫人素日里的脾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娘娘,各宫各处都要搜查,这是王爷下的令,皇后娘娘特意请了王爷入宫坐镇,将这六宫调度之权交予王爷调配,静和殿已然搜过了宫,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才好。”
    姜夫人仍旧不肯让开分毫:“孙符,你可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看清楚本宫头顶的凤冠。燕王?他一个行了册封礼本该挪去封地的王,就算是皇后授意,难不成他就可以这样放肆的搜查六宫吗?本宫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等到皇上出面时,你又打算如何交代?
    孙符,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厉声呵斥的时候,孙符是眯了下眼的。
    早上到清宁殿外去等消息,被皇后娘娘给打发了。
    后来胡泰查出是中毒,消息就不能再走漏。
    皇后娘娘和燕王的意思,宫中各处既然幽闭,适当的走漏一些也不是问题。
    但华仁宫中……各宫其实多多少少都有听到风声,华仁宫这里不该一无所知才对。
    除非她是装出来的。
    孙符登时心下一沉:“夫人,得罪了,王爷有令,六宫搜查,举凡有违抗不尊者,皆以谋逆罪论处!”
    他沉声,一直猫着的腰倏尔直起来,三两步往后退,再一挥手:“搜宫!”
    ·
    禁军办事极有效率,偌大一个华仁宫搜查起来,连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角角落落,全不放过。
    华仁宫中伺候的宫人,也要抓去内府司问话的。
    姜夫人后来被带到清宁殿去的时候,人还是发懵的。
    她去的时候冯皇后也在。
    那会儿天色已经完了,黄昏晚霞,月亮悄悄露出半张脸,还没算是彻底明亮。
    连赵盈,也进了宫。
    没有人知道赵盈是何时入宫的,只是孙符依着赵承衍吩咐办事,她甫一入宣华门,孙符很快就得了消息,根本没敢让她四处走动,更没放她到慈仁殿去看赵澈,立马带了人到清宁偏殿见赵承衍。
    而不过一刻,禁军就从华仁宫中搜回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毒是秘制的。
    胡泰仔细看过,昭宁帝所中正是此种毒。
    传自北国,在大齐境内,也只在黑市上能够寻得到一些。
    不过这种毒药本就极难得,就算真的要买,这一小瓶都要千金之数。
    冯皇后端坐宝座之上,赵承衍和赵盈都坐在殿中左右排开的官帽椅上而已。
    姜夫人是跪着的。
    她地位算是尊崇的,出身更是尊贵,跟在昭宁帝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这样跪过人。
    等到那股子发懵的劲儿缓过去,人登时叫嚣起来:“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燕王无论如何都算臣,永嘉更是晚辈,皇后把我押入清宁偏殿,这样让我跪着,究竟是要做什么!”
    “放肆!”冯皇后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沉声叫孙符,“把东西拿给她看!”
    那只是一只精致的不得了的湛蓝色的小瓷瓶,干干净净的,瓶子做的是梅瓶的形。
    姜夫人看着眼生的很:“这是什么东西?”
    “在你宫里搜出来的,你倒来问本宫这是什么东西?”
    冯皇后连声冷笑着:“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孙符,传胡泰入殿。”
    直到胡泰进入点内,聒噪的不得了的将事情始末缘由大概讲来,姜夫人才大概听了个明白。
    那是毒!那是能够要了昭宁帝性命的毒药!
    有人要谋害天子。
    可那个人不是她!
    她懂了!
    “是你!还是你——”姜夫人猛然转过身,手指尖正对上的那个人,是赵盈。
    赵盈面不改色,只是将眉头皱了一下:“姜娘娘是说我打算弑君弑父?就算毒杀父皇,澈儿腿废了,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姜娘娘,事情是谁做的,水心里没数吗?”
    “你们要害我,要诬陷我!”姜夫人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头顶的凤冠摇摇欲坠。
    那凤冠入了冯皇后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眼啊。
    宋氏是最内敛的性子,昔年先后得了两顶凤冠,她却从来不肯用。
    当然了,除去内敛不肯嚣张炫耀之外,她打从内心里也是不肯用皇家的东西才对的。
    姜氏却不同。
    冯皇后对昭宁帝再无情无爱,无欲无求,也不代表她能时时刻刻容忍这些女人踩在她的脸上肆意践踏!
    “孙符,给我剥下她的四凤冠!”冯皇后也是拍案而起的架势,“毒杀天子,罪无可恕,你这等毒妇,岂配得上皇上所赐四凤冠!传旨六宫,即日起降姜氏为才人,暂且留居华仁宫,一应服侍当差的宫人,亲近者全都要入内府司严加审问,其余的交内府司发落,一个不留!”
    “你敢!”姜夫人立时挣扎,根本就没有给孙符近她身的机会,“你不过嫉妒我多年来得皇上恩宠,借机打压报复我!我要见皇上!”
    “见皇上?皇上眼下若是醒着,只会先要了你的命。”
    “姜才人。”赵承衍冷不丁开口,却正如一盆冰水兜头在姜氏身上泼下来,“天子中毒,只在你的宫中搜出毒药,且你也是最有动机的人。事关重大,就算不是你做的,恐怕也要暂且委屈你一番。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本王自会查清,没有人要冤枉你,也没有人能够冤枉你。
    或者才人不服气,不甘心,本王可以召集宗亲入宫,同议此案。
    就是事情一旦闹大,若真的定了你的罪,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你,就连赵澄,姜家,一个也别想跑。”
    姜氏的眼神淬了毒一般:“燕王,你又是偏向了谁?”
    偏向了谁都不重要。
    现在的情况是,物证有了,一旦姜氏身边的奴才松了口,那就是人证。
    铁证如山,由不得她多做分辨。
    赵承衍未必不知道,真的要做成冤案并非不可能。
    只是要这样冤枉姜氏——哪怕是极盛之时的冯皇后,也很难做到。
    除非是阖宫上下,联手要对付她姜氏一个。
    从买通心腹,再到把毒药弄进宫,塞入华仁宫,还不被姜氏所察觉。
    赵承衍摇了摇头:“孙符,派人去请晋王和淮阳郡主他们进宫来吧。”
    孙符几乎不假思索就要往外走,姜氏却叫住了他。
    赵承衍皱眉:“又改主意了?”
    “你们无非是想要我的命,想让我认下这个罪名。”姜氏咬紧了后槽牙,眼神在赵承衍和赵盈身上来回扫量过,倏尔放声笑起来,“我等皇上醒过来,我一定要等皇上醒过来!我是不是冤枉的,我要等着听皇上亲口说!
    什么宗亲,什么晋王郡主,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何必做这冠冕堂皇的样子!”
    清楚什么呢?
    清楚她姜氏一族目中无人,连皇室宗亲也不放在眼中,把一干宗亲得罪的实在是不少。
    当初姜承德以为昭宁帝不待见这些所谓的手足兄弟,连姊妹们也不看在眼里,是以他绝不愿与宗亲往来,更别说亲密了。
    笼络朝臣便已然足够,再与宗亲走动反而得不偿失。
    现如今出了这种事,真要是传召宗亲入宫,商议姜氏罪行,又有谁会替姜氏分辨半个字呢?
    落井下石或许有,雪中送炭便是一个也无。
    姜氏自己心里很清楚,才不敢让孙符到宫外传召。
    至于她说要等昭宁帝亲口说——
    赵承衍没吭声,转而去看冯皇后。
    冯皇后斩钉截铁说了声好:“滚回你的华仁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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