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华走进来的时候,见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来:“我在家呆了好些日子,还是怪想你们的,见你们成日这样有事情做,我也开心。”她穿着身藕荷色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梳着如意髻,发间点缀着玉钗,圆润的面上笑意盈盈。
    “姐姐才将出了月子,应该在家好好歇着才是,怎么来了这里?”谢繁华丢下手上的东西,朝着谢锦华走去,握住她的手说,“我们去里间坐吧,说说话。”
    铺子里的绣娘向谢锦华问了安,然后又忙于自己手上的活计,她们姐妹俩则去了里间坐着闲聊。
    谢繁华亲自给姐姐倒了杯茶,方说:“她们都在忙呢,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宣我进宫去,我跟尚宫局的周尚宫见了一面。周尚宫说,恰巧司衣局的刘司记干活时不小心伤了手,所以,就将赶制的一批舞拨来让咱们繁花似锦做,时间赶了些,这不,大家这会儿都忙。”
    谢锦华喝了口水说:“这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所以咱们才能有这样的好运。”又道,“枣儿,你是如何打算的?眼瞧着如今咱们揽的活越来越多,生意也也越做越大,瞧着这架势,怕是一个繁华似锦已经架不住了。”
    “姐姐说得对。”谢繁华心里早有打算,也正想说这个事情呢,便道,“我瞧对门花好月圆似乎换了新东家,生意也不行,前两天便着人去那里探了口风。说是阿妩回扬州后没多少日子,便就差人来将花好月圆卖了,我想着,咱们倒不如再买回来,到底是自己曾经的心血。”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谢锦华自然没有意见,一切都随着妹妹怎么做,“我近来可能不会这般闲,福哥儿黏人得很,我还是趁他睡着了才过来的。”
    谢繁华笑:“小孩子都是黏人的,我家喜哥喜妹也一样,不过,他们现在稍微大了些,他们爹爹最近又闲着,有他陪着我乐得轻松自在。”说完见姐姐神色似乎闪了一下,她突然道,“对于林翘的事情,姐夫是个什么态度?”
    谢锦华面色平静:“他最近殷勤得很,不是陪着我,就是陪着一起带孩子。你瞧,我都被他养胖了一圈了。”她微微低了低头,果然下巴厚出一圈,然后又叹息说,“可是林翘终究是存在的,他跟林翘那么些年的感情,就算不是情爱,可那种感情也不是谁能替代得了的。如今瞧着是风平浪静的,可我怕林翘又使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他不会真正无动于衷的。”
    说到这里,谢锦华似乎不想说了,谢繁华愣了会儿说:“我知道,这林翘虽然是嫁给了张续,但是日子过得并不好。她这个人,表面柔柔弱弱的,可心里最是有手段有算计的一个。再加上她如今的处境,就更是可怕,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有顾忌,或许她连死都不在乎了,心里只剩下了恨。”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谢锦华纠结的两道眉毛都打了结,一脸不顺心的样子,“你姐夫心里自然是敬我爱我的,他疼爱林翘如疼爱涵儿一样,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林翘如涵儿一样乖巧我自然不会多想。可如今事情却不是这个样子的,有的时候我不爱去想,可有的时候,夜里面睡不着,想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女人生完孩子后,本来就会多想,这个谢繁华是知道的。
    所以,见姐姐又纠结起来,她也不想再说这个让她徒增烦恼,便说:“林翘虽然可憎可怖,可她不敢对你怎样,姐姐别这般伤神,否则真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了。”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子道,“我们出去瞧瞧吧?”
    虽然在繁花似锦的时候,谢繁华岔开了话题,可到底是将谢锦华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那个林翘,她上辈子领教过,虽然可能自己对上辈子的记忆有偏差,可是这林翘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是不会记错的。
    还有,她的性格颇为极端,若是发起狠来,跟人同归于尽也是有的。
    心里面藏着事情,谢繁华抱着女儿的时候,都有些不专心。
    喜妹今儿穿了母亲亲手为她做的红色小短袄,她也知道自己穿了身新衣裳,开心得手舞足蹈,扭脖子扭腰,可转头见母亲根本没有搭理她,她大眼睛咕噜转了转,然后委屈地撇嘴,哇一声就哭了。
    “怎么了?”谢繁华听得哭声,赶紧站起来,抱着女儿哄道,“喜妹不哭,呆会儿等你爹回来,让他晚上给你讲故事听。你不是最爱听你爹说故事了吗?快别哭哈。”
    小孩子就是哭得快笑得也快,喜妹见母亲搭理自己了,脸上泪水还没干呢,又咧着嘴巴笑。
    “真是磨人得很。”谢繁华捏了捏女儿娇俏的小鼻子,又亲了她一口,才将坐下,便将丈夫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菊清,摆饭吧。”
    李承堂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笑望着妻子,又逗了会儿女儿,然后去里间换了身便装出来。
    “闺女,爹爹一天不在,有没有想爹?”李承堂将女儿举起来,见女儿像八爪鱼一样手脚乱挥,他哼哧笑了起来,“你这么调皮,待你长大了,爹爹叫你武功。你哥哥的话,爹爹就教他读书识字好了。”
    喜妹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爹爹瞧,然后咧着嘴巴笑。
    一扭头,见着外头竹清抱着喜哥进来了,她嘴里“咿呀咿呀”叫唤着,明显更兴奋了。
    知道女儿是见着哥哥才兴奋的,李承堂大步走过去,从竹清手上将儿子也抱过来,一手臂夹着一个,让一双儿女相互瞪眼笑。
    “快坐下来吃饭吧,别闹了,大没大样,小没小样。”谢繁华从丈夫手里接过一个来,拉着他小手玩了玩,方说,“就让他们在这里吧,我让厨房做了汤羹,如今倒是可以喂一些了。”
    “好。”李承堂应着,也是舍不得丢下孩子。
    一家四口吃完饭,夫妻二人陪着孩子玩了会儿,方叫丫头们将孩子抱去隔壁间睡了。
    见妻子坐在梳妆镜前愣神,李承堂走过去,双手搭在她肩膀上。
    他微微弯下腰,将脸整个埋进妻子颈窝,亲吻她后颈处细腻滑嫩的肌肤,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一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总是走神,怎么了?”李承堂从后面抱住妻子,微微抬眸,望着镜中妻子美丽的容颜,蹙眉道,“莫非又是母亲给你气受了?”
    穆氏如今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却还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儿女儿媳孙子孙女从来是不闻不问的。如今李妍大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也从来没有管过,她在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在乎的,就是她的丈夫。
    偏偏她的丈夫最瞧不上她,每逢初一十五只是做个样子去她那里吃顿饭,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
    要说这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还真不假,谢繁华嫁到李家也有些时日了,府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她摸得门儿清。
    如今大老爷,也就是她公公是国公爷,但是府内之事却是二夫人在管。
    二老爷体弱多病,平时总是躺在床上,一日比一日差,连老太太也束手无措。
    谢繁华之前听过小丫头们嚼舌根,知道自己婆婆处境确实有令人同情之处,没有娘家撑腰,自己又这般不受丈夫待见,日子想必不好过。可也怪她自己,她有儿有女,儿子女儿也都是听话争气的,跟丈夫过不好,跟儿子过好不就成了?偏偏将儿女也打发得那般远,简直就是蠢笨了。
    连洒水的小丫头都能背地里说道她,想必她在府中地位也就那样,也可怜。
    “不是。”谢繁华摇头道,“她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又能为难我什么?我不是在想着这个,我是在担心二姐姐。”
    李承堂坐在一边,握住妻子手道:“夏盛廷如今圣眷正隆,又才华横溢,很得圣上器重。而据我所知,夏盛廷身边除了你二姐,连个伺候的通房丫头也没有,生了儿子后,更是推了外头一切应酬,每日早早便回家陪着娇妻爱子,你是不知道,如今朝中好些大员玩笑说他呢。”
    “算他识相的,他要是敢对二姐姐不好,我也不饶他。”谢繁华说了一句,见丈夫蹙眉望着自己,不由伸手去抱住他腰道,“他再怎么好,也好不过你啊......这天下,再没有一个男人有我的夫君好了,也再没有一个男人有我儿的爹爹好了。”
    李承堂抬手抚摸着妻子头发,笑道:“嘴巴这么甜,抹了蜜了?还是......”他故意凑到她耳边呵热气道,“想为夫宠幸你了?为夫最近在看一本书,又学会很多东西,呆会儿一一教你。”
    “没个正经!”谢繁华抬手就捶了他一拳,脸却红了,低头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见不得二姐委屈,所以想问你,该怎么办?”
    李承堂如何会不知道妻子想说的是什么,刚刚不过是在跟她玩笑罢了。
    此番正经起来,蹙眉说:“张七夫人,就只上次单独找你二姐说话,而让你二姐提前生产那件事看,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有心计有城府的。这个女人手上有一张王牌,只这一张,夏盛廷便永远放不下她,毕竟,她到底是夏盛廷启蒙老师的女儿。”
    谢繁华道:“不过,我觉得姐夫该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只要林翘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是不会对林翘如何的。”
    “那你觉得他的底线是什么?”李承堂望着妻子问,“你觉得夏盛廷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
    ☆、第168章
    要说如今夏盛廷在意的,无非就是前程跟家人,他的前程,林翘还够不着去毁,那家人......
    谢繁华惊道:“你是说姐姐跟福哥儿?”
    李承堂摸了摸妻子脑袋,微微点头道:“夏盛廷如今仕途正好,又得了你姐姐这样的贤内助,如今又有了福哥儿,他作为一个男人,算是成功的了。家庭幸福,事业蒸蒸日上,这个时候如果有谁来破坏这一切,必然会引起他的反感。我不敢肯定他对你姐姐有我对你这样上心,但是至少比一般男人好得多,所以......”他静静望着妻子日渐有些圆润起来的脸庞,亲了一口,又道,“要说这个林翘也是聪明的,她若是笨,可以早早动手,可她偏不,她也是算准了夏盛廷的底线。”
    听了丈夫一席话,谢繁华不由瞪着眼睛看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就连林翘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也摸得比我还清楚。”
    李承堂好笑道:“你可真是难伺候得很,你男人这般本事,你也不开心了?”他顺手摘下她头上的簪子,见妻子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他捏了捏她下巴说,“真是醋坛子,竟然连这个也气?你也不想想看,我是你丈夫,是天天跟你睡一张床的人,你心里想着那些小九九,我怎会不知道?再说了,那林翘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陷害你,只这一点,她就已经踩了我的底线。”
    谢繁华倒是有些感动起来,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觉得此生能嫁给眼前之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她将脑袋轻轻靠向丈夫胸膛,伸出手指来在他胸前轻轻划着,然后抬眸看他。
    李承堂身子僵了一下,垂眸跟妻子对视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
    “真是怕了你了。”他一把将妻子打横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谢繁华对丈夫做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既然他答应了自己,想来一切都能够迎刃而解。
    已经到了年底,大雪一天大过一天,京城的街头巷尾,已经有了年味。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丞相突然病倒了,并且一病不起,连太医局的太医都请过了,病就是不见好。连圣上跟张贵妃都去瞧了,听说,张贵妃出来的时候,都哭成了泪人儿。
    张丞相张笙可是张家的顶梁柱,也是燕王跟张贵妃的靠山,如今张丞相倒下,燕王就相当于少了一只膀子。
    张家后辈中,在朝中也不乏有能力之人,但是显然撑不起门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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