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锦劈手夺过旁边突厥护卫的刀,连连砍翻数人,杀到硕果仅存的几个西羌护卫身边,惶急道:“阙……塔布呢?”阙舒和祁翟或许会被冲散,但塔布绝对不会。
    西羌护卫已到强弩之末,看到他才稍稍振奋起精神道:“他们已经突围了!”
    另一个叫道:“我看到突厥人追下去了!”
    何容锦心头一紧,“哪个方向?”
    两个人竟然指了两个方向。
    何容锦只好先带着他们杀出重围,杀到外面,就看到确珠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四周都是突厥的兵马,不止是护卫队,还有一拨穿着飞鹰肩甲的士兵。
    飞鹰军。
    何容锦心顿时沉到谷底。这是个阴谋,绝对的阴谋!
    确珠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冷意,犹如在看一条放在砧板上的死鱼,“你决定要走这条路?”
    何容锦看着冷漠而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消过对他的怀疑,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试探的一部分罢了。“小可汗的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确珠道:“我曾经希望你帮我推翻它们。”
    何容锦道:“我令你失望了。”
    确珠垂眸想了想,“于公于私,我都不该放你离开的。”
    何容锦目光一凝。
    “不过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看在你当年拼死相救的份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愿意放你一次。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确珠一拉缰绳,骑着马从他身边慢慢擦身而过,“赫骨将军。”
    34、别有用心(六)
    斜风料峭,细细轻沙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何容锦抬手整了整鬓发。在突厥,或许真的需要一顶帽子。
    确珠离开后,他的手下将何容锦之前落下的轮椅送了回来。
    何容锦看着突厥大军慢慢从营地里撤离,才慢慢地朝与确珠相相反方向行去。
    确珠绝不是一个容易善罢甘休之人。何况他今日放他一马并不等于放祁翟等人一马。事已至此,双方已经撕破脸皮,突厥想必做好了与西羌开战的准备,所以,不管他们知不知道阙舒就在使团中,都不会放过他们。确珠放过自己恐怕还是想当一个诱饵吧。因此,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急。
    西羌护卫跟了他一段路,见突厥士兵远去得不见踪影,应当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才向何容锦道谢告辞。何容锦知道他们心系阙舒等人的安危,自己坐轮椅脚程太慢,因此也不多说,只让他们沿途小心。
    在山道上行了一段路,何容锦忍不住回头看荒废的营地。营地的火在蔓延,烟冲九霄。扎营时,祁翟坚持将营地扎在小镇外面,想来是已经防着突厥的这一手,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何容锦从山道下来,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
    浅草枯黄,碎石凌乱。
    轮子碾过去,不时发出扑哧的轻响。
    何容锦突然停下来,环顾四望。
    斜阳西下,天灰蒙蒙地暗淡下来,余晖呈凄凄红黄,大地被完全笼罩,左不见村,右不见店,只有一座山在后方,灰烟袅袅。
    阙舒会去哪里?
    确珠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是有人泄露?还是自己掩藏得太不严密?
    他身份的暴露会否连累阙舒?
    阙舒又会如何想……
    一连串的问题让何容锦觉得手脚越来越冰冷,寒意一阵阵地袭上心头。想起自己决然的离开,阙舒撕心裂肺的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他突然反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脸上的刺痛,将他迅速从惊惶中拉了出来。
    从宴会上发生的事一点点得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何容锦突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掉转轮椅,飞快地朝原路奔回。
    石子在轮椅下飞溅。
    何容锦推了一半,突然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单脚跳着往营地的方向冲去。
    营地的火渐渐熄灭,浓烟滚滚。
    何容锦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充当拐杖,慢慢地踏入营地。
    营地和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容锦走回之前住的营帐,发现自己和阙舒的行礼都不见了。
    这个人……
    何容锦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夜深人静。
    白日里喧嚣的小镇进入了沉睡。月光铺在静寂的街道上,偶尔有犬吠声可闻,断断续续,时强时弱。
    何容锦站在屋顶上,看着在院子里又叫又跳的狗,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狗越叫越欢,终于把主人吵了起来。
    主人先是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可疑才低骂了狗几句,然后将狗夹在腋下回屋去了。
    等他们走后,何容锦蹑手蹑脚地跳下屋檐,见屋里没动静,才一跳一跳地跳到店铺后门,用内力震断门闩,并迅速开门,在门闩落地之前用手接住。
    这是一家成衣铺。
    他现在最需要一套当地人的衣服将身上这身换下来,然后暗中打探阙舒的下落。他能想到的,确珠也一定会想到,如今比的是时间和运气。确珠虽然明着放了他一马,但暗地里一定会派人跟踪,他若是大摇大摆进镇,只怕不用片刻底细就会被摸得一清二楚。
    可惜西羌使团营地付之一炬,他的行李又被人拿走,只好等到夜里偷偷潜入镇来行窃。
    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做偷鸡摸狗之事,有着一身武艺却心跳如雷。
    院落后头的店家屋里又响起犬吠声。
    何容锦摸黑找衣服,找到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就走。
    从成衣铺出来,他伏地身体在屋檐上跳了好久,才看到一家挂着灯笼的旅店。从后院看,客房灯火俱灭,似乎都已经入睡。
    何容锦一道门一道门地摸索过去,终于听到一家房内毫无声息,连忙故技重施震开窗栓,推窗而入。这次窗栓并没有被及时抓住,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幸好旅店无狗,没引起什么动静。
    他呼了口气,到窗前借着夜色看手中的衣服,随即哭笑不得。
    女人的长裙,女人的内衫,女人的外衣,遮挡风沙的面巾……若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便是突厥女子身量高大,不至于将衣服撑破。
    沙沙沙。
    院落里风过树叶,发出成片成片的摇晃声像是战场上的摇旗呐喊声。
    明明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受伤的腿隐隐作痛,却一点都不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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