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过,天气却仍旧没有任何回暖的迹象,北风飒飒,吹动着霸陵枯柳,却怎么也留不住远行之人。
    今日李勣过世,薛讷英国公府中帮忙,若非有什么要紧事,柳夫人不会遣人过来,薛讷匆忙走出灵堂,只见来寻他的小厮正是薛旺,急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方才好像地动了,大郎君没有感觉到吗?”薛旺边比划边道,“我们府震得好厉害,楚玉郎君和那刘玉都吓得从园里冲出来,在后花园里翻腾着佛像,好似说佛像都震出洞了……”
    这世上若有什么事令薛讷担忧害怕,莫过于地宫被人发现,他急得一把拽住薛旺的衣襟:“佛,佛像如何了?”
    “郎君放心,佛像没坏,楚玉郎君在那里检查了好一会儿,又急匆匆冲进大郎君的慎思园里,也没见什么东西坏,就往佛堂找夫人去了,夫人唤我来请大郎君回府呢!”
    薛旺神思简单,以为是因为地震,柳夫人才特将薛讷唤了回去,薛讷却明白其中利害。薛楚玉先去看了佛像,又来到自己的园舍,八成是知道了地宫的秘密。英国公府与平阳郡公府毗邻,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地动,说明动的只有自家那一方地界,看样子确实是地宫出了事。
    每当事情牵扯到樊宁,薛讷就会一改往日的沉定睿智,变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强摄心神,忆起樊宁曾与他提起地宫玄机,心下略有了几分成算,飞也似的向家门处走去。
    平阳郡公府里,柳夫人与薛楚玉母子人在佛堂,不知秘密说着什么,只见柳夫人面色苍白,神情甚是愠怒,薛楚玉在旁蹙着眉,一副忧国忧民忧家痛心疾首之态。
    薛讷身穿貂裘,不便进佛堂,便在廊下褪去,交与了薛旺,低声嘱咐道:“过一炷香的功夫来叫我,就说太子殿下相召。”
    薛楚玉隔窗看到薛讷,神情很是怪异。薛讷迎着他的目光,走入佛堂,对柳夫人礼道:“母亲寻我?”
    柳夫人示意薛楚玉紧闭门窗,满脸忧心忡忡地望着薛讷:“地下的事,你可都知道吗?”
    看来薛楚玉欲以此向刑部告发自己不成,气急败坏,改成告柳夫人了。已是十八九岁的人,怎的还在搞这些顽童的把戏,薛讷咬死不认的,充楞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兄长别装了”,薛楚玉像个强压怒气的小兽,低吼道,“那樊宁就藏在我们府下的地宫里,正对着兄长的慎思园,兄长敢说自己毫不知情吗?”
    “哦?有这等事?”薛讷佯做惊讶,俏生生的面庞呆呆的,瞪着澄明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凶嫌人在何处?可捉到了?你也知道,为兄向太子殿下立下的军令状快到时间了,若你有线索,可该告知于我,为兄也好捉了她去,早些有个交待啊。”
    “兄长不是在刑部竭力主张那妖女不是凶手吗?怎的今日又要捉她去认罪了?恐怕认罪是假,金屋藏娇,暗度款曲才是真的罢?”
    “你如是说,可有何证据吗?”薛讷最不擅长撒谎,已不想再与薛楚玉虚与委蛇,径直问道。
    与薛讷的内敛沉静不同,薛楚玉自小在父母优容爱护下长大,极易得意忘形,更何况他不懂查案之事,哪里知道留存什么证据。
    果然,被薛讷这么一问,薛楚玉登时傻了一瞬,待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莫要以为,让那妖女弄塌了一半地界,我便找不出证据来。只消让刑部掘地三尺,一定……”
    “够了”,柳夫人压抑又克制地打断了他们兄弟之间的龃龉,“地下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更遑论什么找刑部来掘地。”
    “可是母亲,兄长包庇凶顽,于我们家才是大祸。横竖我们家两三个月前才搬进来,这地宫又不是我们建的,眼下理应报知刑部与京兆尹,再请天皇定夺。天皇圣明,定然不会怪罪我们的……”
    “天皇圣明,但你父亲远在辽东,朝中若有人伺机构陷,我们母子三人性命难保事小,你父亲后方大乱,若被敌军趁机破之,则是我大唐之危难,届时无论胜败,薛家必然蒙难,其中利害你可明白?眼下你们兄弟两个务必守口如瓶,待你父亲带兵还京,为娘会将此事告知于他,届时再去向二圣请罪,或许可以免于惩处。此事暂且不能告与人知,你未告诉他人罢?”
    柳夫人这一席话将薛楚玉点醒,他想起观音寺里那人,心下颇为慌乱。但此事是那人告知于他,并非他告诉了那人,薛楚玉生怕母亲怪罪,偏头不敢与她相视,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歇着吧”,柳夫人松了口气,脸上堆着慈爱笑意,“娘有话与你兄长说。”
    薛楚玉瞥了薛讷一眼,心想母亲留下薛讷,估摸是要收拾他,得意地冷笑一声,对柳夫人一礼,转身出了佛堂。
    可柳夫人一直没有言声,当薛讷不存在似的,恭敬细致地为佛像擦去了浮灰,摆好了供果,待都忙完后,她自取三支香,又递给了薛讷三支。薛讷不明白柳夫人是何意,但还是学着她立在油灯前将香引燃。
    柳夫人叩首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中。薛讷亦欲起身,却被柳按住肩头:“跪着,为娘有话问你。方才楚玉所说地宫之事,你早就知情,是吗?”
    事到如今,此事已无需再做隐瞒,薛讷双手秉香,双眸直视前方回道:“是,一个月前偶尔发现,尚未来得及禀明父母……”
    薛讷的回答倒是比柳夫人想象中干脆,她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复问道:“那樊宁可是藏身于此?现下人又往何处去了?”
    这个问题薛讷无法回答,正如李弘方才在英国公府上所说,此案事关重大,不单干系樊宁一人,还不知其后阴谋,断不能掉以轻心。薛讷沉默以对,没有回应柳夫人的问题。
    “你只想着朋友义气,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一旦她落网,将你供出来,为娘与你阿爷会是何等下场,你可知道吗?”
    薛讷多想告诉柳夫人,他会保护着樊宁,绝不会让她含冤落网,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的被捕,也不会将他供出。这些话就在嘴边,薛讷却说不出口,真不知是自小不擅言辞导致了他们母子间的不亲近,还是因为与父母的不亲近才造成了他的沉默寡言。手中的香燃断,落下香灰,烫得薛讷一震,却始终没有出声。
    柳夫人倒是“哎呀”一声,想看看薛讷的手可有烫伤,却又迟疑,罗袜在地上碾了一圈,也没有上前来。薛讷自行挥去了香灰,白皙修长的指节上留下了两片模糊的烫伤,既灰又红,看起来就很痛,但薛讷秉香望着前方,依然一声未吭。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佛堂仿佛一个无边的池,母子两人间的沉默则像缓缓注入的水流,将他们从头到脚淹没,渐渐窒息喘不上起来,直至薛旺在佛堂下的石阶外唤道:“夫人,太子殿下差人来,有要紧事寻大郎君呢!”
    令人窒息的气氛霎时被打破,柳夫人终于喘过口气来,绵长悠远地太息一声:“既然是太子殿下找你,你便去罢。为娘的话,你要切记在心头,万万不要再包庇那丫头了。明日是否要到蓝田赴任了?住所可安排好了吗?”
    “是,今日下午便出发了。母亲放心,待慎言去了蓝田,无论什么事都不会牵连到家里的……殿下有事,慎言先走一步了。”
    说罢,薛讷将手中的香插入了香炉,对柳夫人再是一礼,转身走出了佛堂,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便听不见了。
    佛前香烟缭绕,幽微的香气令人静心,柳夫人的心绪却久久不得平定。她确实怪薛讷不将地宫的事告知家里,但方才问他去蓝田之事,却是出于实打实的关心,怎的他们母子之间就这般生分,难道只容得下不信任与诘问了吗?
    都说佛堂是清净之地,薛讷每次来此处,却都是难以做到“一心无挂,四大皆空”,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但眼下地宫塌了一半,樊宁不知所踪,薛讷根本没有心思想旁的事,他接过薛旺手中的裘裳,低声夸道:“你来的很是时候,我出门去了,若是……”
    “哎哎,郎君别乱跑”,薛旺瘦猴似的麻利蹿上前,挡住了薛讷的去路,“真的是太子殿下传郎君往东宫去,方才张侍卫亲自来通知的。”
    清晨才见过面,怎的现在李弘又传他去东宫呢?薛讷记挂着樊宁,又担心李弘那里有事关案情的要紧事,两下为难只恨分身乏术,最终无奈地披上衣衫,策马驶向了东宫。
    方才生死一线间,樊宁冲过落土的地宫外城,差一步就要被活埋在薛讷的卧房之下,成功从小门钻出后,樊宁坐在慎思园的梨树下,只喘了一口气,便急匆匆翻墙出了平阳郡公府。
    疯了似的不知逃了多久,樊宁来到一个背街无人的小巷,靠着墙喘了半晌的气,抖落满身尘土,思索着该往何处去。
    方才她行动得略显焦急,此时逃出来没有戴傩面,虽有满身泥灰,让她看起来像个泥巴糊的说唱俑,但她昨夜才与刑部官员、羽林军士兵交过手,这般堂而皇之的守在外面等薛讷未免太过招摇。
    但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又有何处可以容身呢?樊宁思来想去,忽然心灵福至,迅速向心中那个略微模糊的地址奔去。
    薛讷赶来东宫时,李弘正在准备明日朝会所用的文书。薛讷匆匆行礼,见四下无人,拜道:“殿下,方才府中出事了,樊宁不知何处所踪,臣得赶快去将她找回来,如若不然,一旦落入刑部官差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你今日说话倒是快”,李弘难得满脸肃然,从文书中抽出一页黄纸,递向了薛讷。
    薛讷接过,只见其上书着“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信笺背面则是四个大字“永徽五年”。
    “昨夜有人将此物送至东宫来,外面包的是公函的布袋。本宫看这话寻常,但后面‘永徽五年’四个字就颇有意味了,所以来找你看看。”
    薛讷顾不上回应李弘,径自望着那信笺,入了定似的,一动不动。
    李弘知晓薛讷的习惯,分毫不打扰,静默等待,直到薛讷微微偏头,似是回转过了神思,方问道:“怎么样,慎言,可有什么发现吗?”
    薛讷抬起俊秀的脸,霍然一笑,眼中流动着欣喜与感怀:“回殿下,臣……没参透此话何意,但这字体,像是李师父的字……”
    “李师父?李淳风?”李弘神色愈加肃然,吩咐道,“来人,把历年密局阁的呈书拿来。”
    但凡薛讷来,李弘殿外都只留张顺一人,听到李弘召唤,他朗声一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抱了一堆文书来。
    薛讷与李弘分成两垛各自翻看,很快便翻完了,两人望着对方,眼中俱有困惑。
    李淳风究竟往何处去了,为何弘文馆别院纵火案发生那一日,他便也失踪了,今日送信来,又不知所云?
    薛讷意识到,李淳风的顾虑或许在于东宫有内奸,声音极轻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臣不知为何李师父会写一句《论语》送来,樊宁日日与李师父待在一处,或许能更明白其中内涵。”
    “旁的不懂,但这‘永徽五年’,是安定出生与去世的年份,联想到最近的案子,本宫不得不多心啊……樊宁人在何处?本宫要亲自问她。”
    平康坊背离主路的小巷里,樊宁攀住希声阁的木柱,麻利轻快地爬上了二楼,推开了小窗钻进了房中,她四下张望着,却四处不见人,挠挠小脸儿,轻声唤道:“红莲姐姐……红莲姐姐?”
    樊宁与红莲曾同长在李淳风膝下,两人性情迥异,却相处融洽,一道吃饭,一同睡觉,直至那年上元节红莲走失。先前听遁地鼠说她跟了陇西李氏的一位俊俏公子,昨日才知原来竟是李弘,这样倒也方便了,只消找到红莲,便能联系上太子,也就能找到薛讷了。
    樊宁如是想着,按照李淳风提起过的地址寻到此处来,不得不说,这房间布置得真是漂亮,地方不算大,却错落有致,一砖一瓦皆是精挑细选,与红莲清水芙蓉般的绝色很相称。
    但这里地气很凉,床榻上空无一物,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樊宁诧异地嘟囔一声:“怎的不在?不会是进东宫做娘娘了罢……”
    楼下竹扉忽然传来别门之声,一听便不是房屋的主人,樊宁十分警觉,本想先跃窗逃出,看看是何人造次,再保护红莲。谁知楼下正好有人经过,樊宁只能顺着立柱爬上了房椽,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眨眼间,那贼人上了二楼来,樊宁居高临下,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身量生得极好,与太子李弘有三分相像,只是眼神带着几分莫名的淫邪之气,仿佛目光所及之人皆没穿衣裳似的。他好像喝了二两烧酒,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四处翻看着,扯着嗓子发酒疯:“红莲姑娘!敏之来看你了,过年未见,你可想我了?”
    看来此人就是弘文馆学士贺兰敏之,早就听闻此人酷爱猎艳,眼下应是盯上了红莲,说不准红莲便是为了躲他,这才搬离了此处。
    眼见此人已行至自己足下,估摸再翻完这半边便会离开,樊宁撇撇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可她身上的灰土可不听话,絮絮落下,呛得贺兰敏之打了两个喷嚏,不由自主地抬起眼。
    樊宁眼见暴露,霍地跃下木椽来,惊得那贺兰敏之瞪大双眼,口中方吐出一个音,便被樊宁重重一掌劈在脖颈上,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樊宁走也不是听也不是,想将那人拖下楼去,免得给红莲惹祸上身,又不知该将他扔到何处。正为难之际,忽见对面藏翠楼三楼轩窗半开,一绝色佳人露出半张脸,不是红莲是谁。打从那日贺兰敏之造次后,李弘便安排红莲暂且住在了这里,这两日听说贺兰敏之从洛阳回来,她心下就有些不安乐,方才听到动静就一直在悄然关注,见樊宁将贺兰敏之打晕,她赶忙打开小窗,抿唇指了指藏翠楼旁侧的木柱,示意樊宁快快过来。
    樊宁来不及思量红莲为何人在对面楼上,跃下希声阁,又顺着木柱连轱辘带爬蹿上了藏翠楼,三两次间差点掉了鞋袜。待樊宁进来后,红莲赶忙闭紧门窗:“你怎的来了?方才我听见那贺兰敏之的叫门声,想看看动静,没成想竟看见了你……”
    樊宁颓然倒在地上,接过红莲递来的净布,擦拭着满头大汗:“今日真是命犯太岁,几次差点没命……红莲姐姐,我可否借你这地方洗个澡,土太多,一擦就成泥了。”
    “你等下,我去安排”,红莲说着走出了房间,不过一会儿,便有小厮与侍婢担了热水进房间来,在屏风后的木桶中注满。樊宁躲在榻下,待他们都离去,方钻出来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红莲边帮她捡拾着脏衣物,边问道:“你不是与薛御史在一处吗?怎的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樊宁接过红莲递来的衣衫,只见竟是个上下分体的露脐天竺舞姬袍,她禁不住红了脸,嗔道:“这是什么稀罕衣裳?红莲姐姐平日就穿这个给太子殿下看吗?”
    “你可莫混说”,红莲面皮更薄,哪里担得起这般调侃,“这是我方才去楼下专程给你借的,喏,这衣裳带个面纱,能遮住半面脸庞,我再给你装饰一番,应当便没人认得出你了。”
    樊宁一听这好得很,不单能变漂亮,还可以隐藏身份,也不管大冷天穿上冻不冻肚子了,三下五除二穿好,又坐在镜前,由红莲装饰了一番,戴上了面纱。
    镜中美人颇有异域风情,看起来真的像个天竺舞姬,樊宁站起身,抄起红莲用来捅地龙的烧火棍,舞得密不透风:“我这天竺舞剑姬,可能在你们这混口饭吃吗?不过……红莲姐姐你怎的又回这教坊里了,太子殿下知道吗?”
    红莲鲜妍的小脸儿上愁云密布,托腮道:“这不正是要躲那贺兰敏之,殿下才让我暂且住在这里,不过早与那妈妈说好了,不需要再去弹琵琶。过些时日新房好了,我便会搬出去,可巧今日你来了。方才你洗澡的功夫,那贺兰敏之醒了,在外面转了一圈走了。”
    “今日的事可会连累你吗?”樊宁极其紧张,搓着小手,很怕自己会害了红莲。
    “那倒不会的,贺兰敏之因为那些风流事没少受天皇天后的训诫,他又很爱面子,被你打晕的事如何会出去乱说。”
    樊宁如释重负,又道:“红莲姐姐,你可否帮我找个人,去平阳郡公府送个口信,请薛慎言来这里接我……”
    “可巧殿下留了个小厮,在这里帮衬我,我与薛御史不相熟,你想个由头去,让他好去传话”,语罢,红莲款款起身,召了那小厮进来。
    樊宁方才已被吓傻,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由头,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满脸窘色,对那小厮道:“可,可否劳烦你去平阳郡公府,帮我找一下薛讷薛御史,他,他是我的恩客……我有要事找他。”
    不单是那小厮,就连红莲听了这话也傻在了原地,那小厮匆忙合上因震惊而张得溜圆的嘴,上下打量樊宁两眼,心想薛御史真是真人不露相,平素里看起来完全不近女色,怎的竟有个这般妩媚妖娆的相好。
    眼见那小厮茫然转身欲走,红莲忙道:“哎,罢了,还是去找殿下,说我有要紧事,恳求殿下带薛御史一道前来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身着常服的李弘与薛讷乘马车而来,两人避开吃茶听曲的客人,径直上了三楼。
    红莲打开房门,请他两人入座,看到穿天竺舞姬服饰的樊宁,他两个都吓了一跳,薛讷的脸径直红到了脖根,磕巴道:“天,天呐,你怎的少皮露肉的……”
    樊宁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凿了薛讷一拳:“少皮露肉?你那个要死的弟弟差点害死我,我差点就少魂缺魄了!”
    “你方才遇上贺兰敏之了?”李弘听说贺兰敏之从洛阳回了长安,没想到他第一时间竟是来这里找红莲,这让李弘颇感不快。
    “对,我才翻上二楼,他就来了”,樊宁如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他还冲我喊了一声‘灭’,结果被我灭了。”
    “灭?”其余三人几乎异口同声,似是不明白为何贺兰敏之会喊这么一句。李弘沉吟片刻,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震,抬眼望着樊宁:“他说的不是‘灭’,你快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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